王默是被一阵来自于窗外的喧闹声叫醒的。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个奇迹——因为大部分时间通常来叫醒他的,不是自动魔偶的定时叫醒服务,就是来自某某处地动山摇的灾害警报,而这些声音一旦在耳畔响起,就代表着为工作团团乱转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像这样在某一天早上自然睡醒、耳畔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也不会被催促着快点整理好自己处理公务,简直是可以被称之为‘奢侈’的享受。
王默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后,下床拉开窗帘循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
魔王城中的花圃里,杨哲庸正矮身蹲在茂盛的草叶间翻找着什么,时不时摘出一棵植物仔细观察;跟着有样学样也钻进花丛里的黑龙王基石把茂盛的植物中间挤开了一个大大的豁口,屁股后面一条龙尾欢快地摇来摇去,还偶尔指着自己刚摘出来的某些果实过来虚心请教;不知打哪里搞到了一身适合孩子的衣服的黑夜永眠在坛边捕捉仓皇套路的彩色毒虫,用非生物的特性将它们关进身自己体里,逗弄一会儿再放出去。
站在一旁观看的则是不死族邪云,以及身穿黑色铠甲的魔术师,虽然这两个大恶魔并没有直接参与进玩闹的行列中去,但从他们脸上欣慰而温柔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十分享受现在这温馨的画面。
只要把魔国几百年如一日的灰色背景换一换,变成地上任意一个地方的小村庄,这样的场景都是田园牧歌生活的终极理想形态才对。
真搞不懂,这群恶魔也是、人类也是,到底为什么非要打仗不可。
王默趴在窗台上,缓缓呼出一口满足而怅然的叹息。
兴许是感觉到了来自更高处的凝视,也或许是天生身上自带什么魔王感应的小雷达,本来还在享受所谓‘天伦之乐’的魔术师十分准确地看向了王默所处的位置,弯腰行礼道:
“我的主人,打扰到您休息了吗?”
与以往恨不得把自己钉死在办公桌上的态度截然相反,王默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自己部下那如春风化雨般的关怀,模样之亲切,仿佛之前自己被迫加班到凌晨三点、早上五点又被薅起来视察灾害现场这类惨事全都没发生过一样。
听到魔术师的话,基石从花坛里顶了一脑袋花瓣冒出头来,招呼道:“魔王大人早安!”
黑夜永眠欢快地蹦来蹦去对他挥手:“父王!早上好!”
听到恶魔们的对话,杨哲庸终于从花圃里站起身,他蹭了一把遮眼的乱发,抬头问:“才舍得起来?看来昨晚没做噩梦嘛。”
“哼……”王默撇了撇嘴,并不想承认昨晚确实睡得挺好这样一个事实。
“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这是好事。”杨哲庸揶揄道。
王默在手边找了找,没发现能用来砸他的趁手的东西,就又趴回了窗台上问道:“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叽叽喳喳地在做什么?”
“王后殿下在教我们辨认可以吃的果实!”基石捧着一颗沾满泥土、像是芥菜头一样的绿色块状物:“从今天开始魔国就有蔬菜吃了!”
“别叫我王后……算了。”杨哲庸说:“不,那个还只是野生的植株、味道其实不怎么样,要等反复筛选有了品质优良的种子后,才可以大规模播种供给日常食用来着。”
“嗯!我明白了!”基石用力地点了点头,纯真的眼神表明了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听懂。
望着仿佛农民伯伯一样又一次埋首花圃间的杨哲庸,王默想:
这货真是走到哪都忘不了自己的种田事业,连花圃里的绿植都不放过,得亏是魔国的生存环境恶劣,否则他绝对会撺掇这群每天闲得发慌的恶魔们一起辛勤耕作、靠种田技术发家致富、顺便把亚巴顿建成全异世界第一座大规模粮食生产基地。
从此恶魔们沉迷种田无法自拔,坐拥万亩瓜果蔬菜,顺利靠解决吃饭问题实现世界和平。
想到这里,王默居然还有点心动: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正脑补着深渊的入口处挂上‘节约粮食光荣,浪费粮食可耻’的红色大横幅,下面的人就已经停下了劳作,杨哲庸挥挥手招呼道:“别看了,去洗洗吃早饭了。”
“哦……”王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感觉到一阵恰到好处的饥饿。
但是、嗯?
王默十分不解地又探出了头,看了看同魔术师等一众恶魔有说有笑的杨哲庸,后知后觉地想:
为什么他这个人类一上来就可以和恶魔相处的这么自然?为什么总感觉他看起来比我还像这个国家的主君?
想到这里,王默不禁回忆起了被丢进异世界、第一次从魔国苏醒时的自己,因为对当前的处境过于迷茫以及完全接受不了恶魔们极度丑陋的长相,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害怕——于是就在房间里整整自闭了七天,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
这难道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王默悲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并且再次暗暗萌生了把魔王之位传给杨哲庸的想法。
之前在花园里挖出来的植物果实别杨哲庸以‘要用来进行研究’的理由先扣下了,因此早餐的内容并没有任何改变,仍旧是一些简单加工过的肉类和汤,卖相不佳且味道也十分寡淡,不过好在杨哲庸对食物的好坏从来不会挑剔,一众忐忑不安的恶魔不禁又对他多添了几分好感。
第一次见面时尚有些排斥和不自在的他们此时已经完全倒戈,带着崇拜和敬慕的目光看向面前这位品行端正、和蔼善良、而且还知识渊博的‘王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