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若泽从容地理了理衣裳,对婢女笑道:“她一直都这么无赖的。”
而后毫不气馁地又一次推门而入、摸到床边、开始叫醒服务。
他直接托起栗浓的身子,道:“娇娇,我们说说话好不好?”经过他多日的实践得出,说话是阻止睡觉最有用的方式。
栗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都不知道该从哪骂起,她先是说:“你这话就混蛋。我让你走你走了吗?说得好像我说不聊你就能闭嘴似的。”
席若泽道:“好,那我们就聊聊吧。”
栗浓:“……”真是只大傻狗!
栗浓困倦的很,仍然抗拒:“我不叫娇娇。”
席若泽坏笑:“你就是娇娇。我才知道你不仅是馋猫,还是只懒猫。又因为身体总不好,哼哼,还是只病猫。你总说我不会起名字,什么大傻二壮的不好听,我给我的猫起名叫娇娇,也不好听吗?”
栗浓觉得有点好笑:“那我就给我的狗起名叫苍蝇,你说好不好听?”
她本不想和他聊天,但无意间已经聊了起来。
席若泽顺势把栗浓的头按到自己胸口上,栗浓骤然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她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是席若泽的心跳声。
她很惊奇,又有点不习惯,她这辈子和再亲近的人在一起,也没有贴着胸膛听人家的心跳声过。
这种感觉很奇异,好像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好像能和他心连心。
席若泽忽然问道:“你叔父还打过你吗?”
栗浓仍然有点睡意,对这问题没有多谨慎,道:“他才不会打我!他不敢的。”
“哦,”席若泽的语气难辨情绪,他道:“我听京中传闻,也都说他很宠爱你。你有个堂妹叫羽儿是不是?与你的‘与’是重音,而她叫了很多年,并不肯改,是你叔父勒令她改的。”
“不止这么简单!”栗浓有些傲气地说道:“当初我叔父很喜欢她,我忽然回家了,她感觉受了冷落,就来欺负我。本来一个名字而已,我才不在乎,可她趾高气昂的,我就不肯让字给她。可她却恶人先告状,对叔父说我打她;又撒娇,要我把名字让给她。我叔父才生气了,勒令她改名字的。”
席若泽语气不明地嗯了一声,栗浓话里满满都是:我叔父喜欢我,最喜欢我!小女孩的小骄傲。
但席若泽脸色并不好看,只是应了一声:“看来传言不虚。”
栗浓却摇头道:“才不是!我和他关系并不融洽,我们总是吵架,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赢。他的嘴巴毒得很,有一阵子我因为久病而暴瘦,后来病好了,我去见他。他端详了我半天,竟说出一句,瘦得跟饥荒时候的狗一样!”
虽然后来送了很多好吃的来,但这话实在太难听了!
眉头紧锁的席若泽都忍不住笑了笑,栗浓却开了话匣子,又道:“算起来,长公主也算我的婶婶。虽然有她这个婶婶添了不少堵,但也有好处。每年过年之时,她都要给我们封好大的红包。我叔父又不用给一群皇亲钱,白赚便宜。可我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就把钱都给了顾嘉树,叫他去花。反正是她的钱,挥霍掉了,我叔父也不会骂的。”
席若泽心中已有定论,转而问别的:“那李沉秋呢?她与你关系究竟如何?”
栗浓敏锐地眯起眼睛,方才只顾说话没有注意到,席若泽的心跳似乎加快了很多。
“问她作甚?”
“只是看你俩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好奇你们女孩子之间真正的关系。”
栗浓道:“我与她关系一般,她帮过我,也耍过我;我亦然。簪花会上我被人嘲笑,她会帮我解围,但不过是因为对方笑我姻缘不好、诗书不通,也触到了她的痛点。她是另一种女孩子,和我完全不同,但同样活的自在生动。只是她太聪明了,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从不与我交从甚密,倘若不是同窗之情,恐怕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
席若泽点点头,心跳声又平静下去。
栗浓好奇他的心跳究竟因何而变化,故意又说到:“不过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李沉秋最害怕顾嘉树。顾嘉树小时候由我姑姑姑父抚养,被惯的无法无天,李沉秋太骄傲,顾嘉树也不欺负她,只是人人都围着她转,只有顾嘉树理也不理她。李沉秋却爱缠着他,把他烦的不成,便带她去打猎,当着她的面猎兔子、杀兔子、烤兔子……自那以后,李沉秋便对他又怕又厌。”
心跳声没有变化,席若泽似乎笑了一笑,栗浓抬头看他表情,有一些漫不经心。
那为什么提起自己叔父的时候,他的心跳那么快呢?
栗浓眉心一皱,忽地警觉起来。
随后二人两人又谈了很多,顾嘉树、会清甚至萧绘生都草草谈了一遍。
其余的任何人,都没有再引起席若泽心跳加速。
栗浓心中惴惴不安,只恐席若泽对顾临川有什么盘算。
她终于装傻也装不下去,心中一沉,开口道:“我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了。可我对你,仍旧不够了解。你的过去我几乎一无所知,仅仅知道的一点,也都是你从前告诉我的。自你以沈岑的身份归来后,你待我便不再坦诚,总好像另有所图。你总有很多拖延时间的说辞,我总希望你有朝一日愿意相告,但越等越久,终究是奢望。”
她还是想听他自己主动说,而不想听自己逼问之下的回答。但她失望了,不想再给他这个机会。
二人之间的裂痕加宽,席若泽却好像已有预料,只是抬手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等到我们回到京城,五月份端午节的时候,我们找一艘红顶的游船,一起去看龙舟竞渡。”
栗浓感到前所未有的厌烦,他这话又是在粉饰太平。她打断他的话:“这不是我想听的!”
“哦?”席若泽仍是很淡然:“那你想听什么?”
“你所隐瞒的,你不曾坦诚相告的所有,都说给我听!”
栗浓的脸微微涨红,席若泽淡然地掸了掸衣襟,立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栗浓一眼:“你太激动了,我看,还是等你冷静的时候,我们再谈谈吧。”
他的态度,忽然就冷淡了。
栗浓有些不敢相信,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转身而去。
他到了门边,又转头对她说了一句:“不日我就要返回京城,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栗浓脑子里木木的,不明白他的态度何以大变。明明前一刻她还听得见他的心脏声,而此刻,他就那么远远地看着自己,问一句,你要和我回去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们一起来的,难道不应该一起回去吗?
栗浓人虽一动不动,脑子却发疯一样想了许多。从她和李沉秋撞见尸体,到她被刺杀,再到金原之行,她们顾家已经深陷其中;而席若泽,从来没有暴露过身份,随时可以全身而退。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冷淡,好像根本不喜欢自己。
他和那具尸体同一天出现,而到今天,他似乎知道了周家谜案的真相。
他在利用顾家,他只是为了查案。
席若泽听着屋外檐下的风铃响,表情淡淡的,眼神有点空。他等了半晌,只听栗浓问了一句:“是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
席若泽禁不住笑了一笑:“你现在就要恨我?太早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