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薄纱后的影子,声音粗狂低沉,好像很虚弱。他明显动了下,接着道,“几位远道而来,张某人十分欣喜,请坐。”
几名厮役飞快从侧殿中搬出几把椅子放在几人面前一字排开,然后规矩的退了出去。
徐富生双目闪烁,他不敢看薄纱帐。他低着头向冈村景洪翻译起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顾秋,生怕她一时冲动,干出什么不可抑止的事情。一路走来,从戒备上看,她就算成功刺杀了张啸林,也休想活着出去。
顾秋双目盯着薄纱内,目光复杂,双手发颤,呼吸也粗重了起来。她暗自盘算着距离薄纱后的人究竟需要多少步,终于算清楚了,自己完全有把握,在十个呼吸中,冲进纱帐后,杀了里面那这辈子最恨的人。
可是她看到慢慢转身的张景瑞后,顿时一股冷汗湿透了衣衬,她少算了张景瑞。只要这人在,她完全没有可能刺杀成功,最终看向了徐富生,发现他一脸关切的眼神,苍老的面容偷着担忧,不觉心中酸楚,实在不想连累这个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的人。
“冈村先生,此次你诚意拳拳,实在让张某感动,先生的条件我看过了,在下觉得有商榷的地方,但是当务之急,还请先生尽快运来我需要的武器弹药,价钱任由先生开。”那纱帐背后的人,声音沉闷厚重,带着一股威严,显得英雄了得,可是以一面纱帐隔着众人,似乎十分不礼貌。
但客随主便,也不好意思追问,只能接受了这种古怪的见面仪式。程耿隐隐听出来,这纱帐背后的人并不是张督军的声音,他曾听到过张督军的声音,尖锐中带着沙哑,然而这人的声音却截然相反,但是隔着一层薄纱,根本不能确认纱帐背后这人真正的身份。
徐富生翻译给了冈村景洪,冈村景洪逐渐凝重起来,接着向徐富生说了一通,徐富生翻译道,“张督军,冈村先生说,各国相继在安西建立了租界,而此次他来华的目的,就是想和张督军协商,是否东洋黑龙会也可以在安西建立一个租界,当然,相对而言和其它租界一样,黑龙会会按时给督军交税,如果张督军同意的话,这批交易黑龙会分文不收,而这批军火就算是黑龙会对张督军的答谢。”
那纱帐后的人陷入了沉寂中,许久后,张督军道,“既然黑龙
会这么慷慨,那我也不好驳了冈村先生的面子,至于这租界的事情容稍后再议,鄙人急需这批军火,还是请先把这批军火送到,其余一切都好说。”
徐富生翻译给冈村景洪后,冈村景洪大喜,接着一通交谈,徐富生转达道,“张督军,只要你一纸承诺,军火十天之内会准时出现在安西海上,到时候需要张督军亲自接手,接下来的事情,东洋陆军大岛将军会亲自来安西与张督军进行会谈,这次两方见面,实际顶着各方压力和舆论,所以我方请求在海上交易,此次交易顺利的话,后续每年,我方会源源不断为督军提供武器装备。”
顾秋目光惊讶盯着徐富生,她对冈村景洪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徐富生向她点了点头,她忍住了心中的好奇。徐富生看向程耿,二人心照不宣,这是在船上程耿借机秘密告诉他计划后,徐富生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如果宁国远真的能抓住张啸林,那顾秋也就了了心结,这也是他的夙愿。
徐富生奇怪,张啸林就算有健忘的可能,但绝对不可能忘记自己,他开始怕被张啸林认出来,可是这张督军似乎十分配合,并没有看出端倪。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深深出了口气,心里有些小确幸。可是转眼又想明白了,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那过去的面容早已经不可区分,这纱帐后的人认不出来,也属于正常的范畴内。想到此处,心中反而一阵舒爽,应对更加自如起来。
这似乎是一个很难决定的事情,纱帐后的人思考了许久,最终道,“好,我答应了,就在靠近安西码头半天行程的海域交易,届时张某人会亲自出动,之后大岛将军莅临的话,我会亲自拜会大岛将军。”那人说完后,一阵急切的咳嗽,这时透过纱帐看到一道倩影出现在他身前,俯身说了些什么,然后扶着他离开。
徐富生翻译给冈村景洪听,冈村景洪疑虑道,“徐君,你能问下,为什么要在海上交易?是因为张督军信不过黑龙会吗?”可发现张啸林离去的身影时,只能打消了心中的念头,懊恼地暗想,“这支那人真是狡猾,太可恶了,我黑龙会从没有受到这样的猜忌。”
徐富生看着冈村景洪复杂的神色,怕他起疑心,笑着道,“冈村君,你误会了,张督军是为了黑龙会考虑,陆地不安全,到时候遇到居心叵测的人截杀,那就麻烦了。”
冈村景洪点着头,然而对张督军始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觉得耿耿于怀,思虑道,“徐君,你确定刚才那人是张督军?”
“噢,冈村君发现什么不妥了吗?”徐富生想,自己都变了,何况是张啸林。他并没有疑虑张啸林的身份。
程耿目光困惑,闻着古怪的味道越发奇怪,他能从中分辨出一股淡淡药味,甚至猜测那纱帐后的人,或许是身染重疾,那一面薄纱是为了掩盖这个事实。
双方既然已经约定好,寒暄了数句,张景瑞一笑,“冈村先生,明天我会送上家父的信函。各位,请跟我来。”他带着众人离开。
程耿临出门之际,看了一眼那已经空荡荡的薄纱后。至始至终,那纱帐后的人影没有在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