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做法放在其他长老身上引人注意,可云崖长老辟谷多年,不舍弃口腹之欲,天微宗很多人都知道,不值得大惊小怪。
周显沉吟片刻,道:“如此看来,云崖长老似乎有意收你为徒。”
丁鑫道:“我虽然一心想成为正式弟子,可不觉得这个推断有可靠的依据,毕竟给传功打杂做事的人多如牛毛,我只是其中一个。”
周显虽然在话语中添油加醋,一直在引导丁鑫说出他想知道的话,可是后者这样的说法符合他之前得知的信息。
传功长老须得在外院带足半个月,这已是很长的时间,谄媚献丑的外院弟子肯定不在少数。
在外人看来,丁鑫也算其中一个,而云崖也并没有更加偏向于谁,起码表面如此。
可就算偏向了丁鑫又能说明什么,传功长老的作用之一不就是为了宗门长辈提前挑选中意的弟子吗。
周显继续问:“根据其他弟子的询问记录,外院混乱当晚,你天黑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外院弟子练拳很辛苦,大多回来倒头就睡,你还有精力出去?”
痛苦让丁鑫此时有些暴躁,但他无法用其他方式宣泄,只能用言语反击,道:“你所得到的信息似乎相互矛盾,既然每个外院弟子回来倒头就睡,那是谁知道我天黑就出去,还一直没回来的。
“辛苦的只是那些真正刻苦练习的弟子,只会嚼舌根的恐怕清闲得紧。”
周显对于丁鑫的尖酸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是故意的。
人在没有压力的时候,询问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被询问者已经在心中将预先设计的答案演练了很多遍。
周显深谙此道,起初就让丁鑫在沉默中等待,消耗已经受伤的他的体力,再一步步刺激他,令其失去理性。
而最能激怒他的,就是他的刻苦,他的认真,他作为蝼蚁的可笑骄傲,特别是在他已经失去了刻苦能力的时候。
周显还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道:“说的仿佛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才是刻苦的。”
丁鑫不再说话,但呼吸变得更加粗重,显然在压抑心中的怒气。
周显又道:“你从戌时出去,亥时未归,有很多弟子都可以证明,最后我们就在混乱的中心发现受伤的你。”
丁鑫道:“戒律院的想象力真是不简单,竟然有怀疑是我制造混乱的意思,若是我有此能力,今天就轮不到你询问了。”
周显道:“我们当然没有如此怀疑。
“对于你道灵之海破碎的遭遇,我很遗憾。戒律院的职责就是了解这件事的方方面面,无论大小,这其中就包括你那晚的行踪。”
丁鑫道:“与以往没什么区别,云崖长老让我在练拳结束之后去找他。”
周显道:“见到长老了吗?”
丁鑫道:“没有,正在去的路上,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响动,然后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周显道:“这么说你对当天晚上混乱的情况一无所知喽。”
丁鑫道:“基本上如此,不过还是听到了许多传言。你们总是把知道的事情再问一遍,我当时晕倒之后,是给你们从外院的废墟当中救出来的,戒律院显然比我更清楚。”
周显道:“对于事情的掌握情况,我们从不敢太过自信,这谨慎让我们能知道更多的情况。
“外院现在是一片废墟,需要选址重建,这这倒有利于戒律院仔细勘察。”
他从身边取出了一个黑色包袱,放在长案之上,如果细细闻一下,还能发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周显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丁鑫的表情,然后才慢慢打开。
周显道:“如果你一直昏迷,这两样东西又如何解释?”
包袱里面有一杆银色长矛,通体光洁透亮,质地不凡。长矛很特别,因为这是天微宗一支特别神秘的队伍——锐羽小队——的武器。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颗跳动的,鲜活的心。那心脏明显是某种大型生物的,生命力顽强,鲜血已经快干涸,却没有完全死亡。
丁鑫嗫嚅道:“我怎么知道……”
周显知道自己第一次攻破了丁鑫的心防,道:“你怎么知道……那我来说,那天外院山峰都被削断,可所有弟子全都逃离,除了你。难道真是运气差吗?不是,是你贪,你的贪让你失去了理智,导致道灵之海破碎。
“你前面说的都是实话,却在最后撒了谎。
“当天宗门出动了锐羽小队,其中有两位英勇阵亡。锐羽弟子每位都有自己的坐骑,自然也不能幸免。
“我们最后找到锐羽弟子及其坐骑时,发现其中一人的武器不见了,还有坐骑的兽灵之心也被人摘了去。
“我猜你在混乱发生时,找了一个地方躲藏起来,本来可以逃走,可是意外发现战死的锐羽弟子。你贪心大起,夺走了长矛和兽灵之心,并且藏在隐秘的地方,失去了逃离最佳时机,以至于差点死在石碓之下。
“死人身上的东西你也抢,况且银翼长矛和兽灵之心属于宗门之物,岂是你这个外院的废物可使用的。”
周显的语气近乎恶毒,眼神却依然平静。
丁鑫双眼通红,道:“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起念抢夺,可是被密集的剑气打中,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两年来聚集的灵气一下就消散了,我用手抓,怎么也抓不住。
“我当时绝望极了,想着再也不可能成为正式弟子,那名锐羽队员刚好好落在身前。我脑子里冒出了兽心可以修复道灵之海的传言……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当时哪还管那么多,我就把心挖出来。哪里料到刚刚藏好,山就塌了。”
周显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丁鑫道:“漫天的五色剑气,不停从头顶涌过来,几乎亮瞎了眼睛。”
周显道:“还有呢?”
丁鑫道:“我只顾躲避……不记得发生过特别的事情。”
周显道:“你私藏宗门之物,已经违反了戒律,若是有所隐瞒,恐怕难逃一死。”
丁鑫回忆道:“在我晕过去的前一刻,我好像一道光,流星一样,像豆腐一般破开石壁飞走了。”
周显平静的眼神第一次出现变化,道:“流光之中能否藏下一人?”
丁鑫道:“流光很粗很大,绝对藏得下一个人。”
周显道:“没了?”
丁鑫似乎终于崩溃,道:“没了,没了……”
周显道:“你出去吧,听候宗门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