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柳家是一个三面环山、猪肚形状、西高东低的缓坡,只有东北方向一条长长的l形进村小路,勉强能通过对向车的小路两旁也是层叠的小丘陵,蜿蜒交替的挡住了村落。
乌头山从北延伸成一道屏障,主峰落在大户柳家的西南角,因为北邻的山坡是一个连贯的黄土断面,翻过去又是顽石和砂碱地,没有开垦的价值,村民轻易不愿往乌头山走,村子西北上山的小径在杨三郎近来往返之前,已经荒废多年。
乌头山南面山谷为界,对面的山叫做翠屏山,方圆二十里,是大户柳家村民农作的主要产区。从村子延伸出十几条路可以通到翠屏山,山下到半山腰的梯田供村民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远远看去,有将近一半的田地里长满了高高的野草,随风飘摇,肆意的荒芜着。
村子东面有一个较独立的小山头,方圆三里,叫做草菇山,地势平缓,但是满山碎石,好像整个山体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即便是种植松树,也挖不出太多树坑。草菇山与翠屏山一脉相连,中间隔着一片比较肥沃的田地,是村委所属的粮食主产地,因为实在没有开发的价值,又相对离的较近,被村民当做埋葬先人的坟场,整个山头石碑林立,错映在一小片松树林中,显得格外静谧。
杨三郎之所以能以三千元的低价取得乌头山五十年的使用权,是因为,大户柳家实在没有人对它感半点兴趣。
大户柳家,听上去挺大气,实际却只有八十一户村民,算上在村外谋生的户籍人口,一共二百一十六人,女性一百三十二人,男性八十四人;村子户籍男性七十岁以下、十六岁以上的才二十七人,常年生活在村子里的整劳力,只有十四人,平均年龄五十三岁,最年轻的也已经四十六岁,在外谋生的除了过节偶尔回来,平时即便农忙也不愿回家帮忙。
杨三郎提出承包乌头山的时候,大户柳家的村支书兼村委主任柳志雄听到三千元的报价高兴得立刻就签定合同,积极配合杨三郎去把相关手续办齐,还请杨三郎在镇上喝顿酒,打包票说,只要杨三郎不在山上干违法的事情,保证这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太平。
听到杨三郎说要在山上搭个草棚,柳志雄大手一挥,说:草棚哪结实,不行盖个砖瓦房,给你接上电,你要忙不过来,再给你派几个帮工的。
杨三郎婉言谢绝,说道:我就是图一清静,电啊什么的暂时不用,我一个人瞎鼓捣,不着急慢慢干,有人帮忙反而不自在。
柳志雄把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咂咂嘴,想了一下,说道:村里有个老木匠,等我回头和他说说,让他有空的时候去帮你看看,有些活他还是比较在行。
杨三郎饮酒谢过,起身去把账结了,回来的时候又拎着两瓶老白干,一定要送给柳志雄。
柳志雄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也没有怎么坚持拒绝,把酒放在腿边,和杨三郎继续喝着瓶子里剩下的酒,吃着桌子上剩下的菜。
二人喝完一斤52度的老白干,都有点飘飘然,柳志雄拉着杨三郎的手说:要不是政策上有难度,我都想让你在我们村落户,让你正式成为我们柳家的人。
那都不是事儿。杨三郎扶住柳志雄,帮他拎着那两瓶老白干,晃晃悠悠走出小饭店,把酒放进自己的六手五菱宏光面包车里,执意要请柳志雄去做个足疗洗个澡醒醒酒。
柳志雄晃晃悠悠跟着杨三郎走进一家足疗店,到房间躺下,还没等技师进来已经呼呼大睡。
杨三郎并没有把柳志雄说的木匠当回事,主要原因也是自己的预算里没有请人做工的开支,本来上山就是个乐趣,被人打扰,甚至在旁边指手画脚,多少还是有些难堪的。
自秋分入山,至主体工程基本完成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杨三郎除了下山采购日用补给,基本都是在山上干活。
等房屋主体完全干透的过程中,杨三郎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房屋的后墙干的最慢,墙和巨石之间的土也不容易上干,这天上午正坐在帐篷前思考对策的功夫,远远的看到山坡上有个人影慢慢的往上走着。
杨三郎纳闷起来,村子里除了柳志雄,其他人也没打过什么交道,顶多是路上碰着几个,见面的时候笑着打个招呼,看这路径,显然是冲着芳草堂来的。
不管是谁,来的都是客。
杨三郎拿出暖瓶,支起自己做的小木头折叠桌,摆上两个碗,抓一小搓茶叶放进陶瓷茶壶里,倒上早上刚烧的热水,悠闲地等着。
约莫十分钟的样子,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穿着一身藏青色工作服,脚蹬轮胎底解放鞋,古铜色的脸庞上有几分失神的魁梧汉子渐渐露出全身,穿过篱笆门,略微有些气喘地走近杨三郎的帐篷。
汉子边走边环顾芳草堂的布局,不时点点头又摇摇头,走到近前,也没打招呼,自顾自的盘腿坐在了杨三郎的对面。
杨三郎倒一碗茶给汉子,笑着说道:喝吧,刚泡的。
汉子也没推辞,也不管烫不烫,端起碗大口的喝着,边喝边不由得赞叹:好水!好茶!
水确实是好水,是山涧里打来的干净泉水,茶却是十分普通的散称红茶。杨三郎见汉子喝完一碗,又添一碗,自己也倒一碗,慢慢的喝着。
汉子喝第二碗茶便没有那般着急,轻轻的喝两口,把碗放下,自报起家门来:我是柳志勇,一个老木匠,我堂哥说你要在这里搭个草棚,让我有空来帮把手,一直也没时间,今天有空就上来看看,这都是你自己弄的?
柳志勇环视一周,用手指着茅草屋和柴火棚,以及平整过的地面。
是啊,瞎捣鼓。杨三郎把碗里的茶水喝完,揭开茶壶,又往里添些开水,心里在想应该用什么态度回应柳志勇。
都挺好!柳志勇也把碗里的茶水一口喝完,站起来,径直走到草屋跟前,用手拍拍屋前的木廊的门柱,点点头,说道:要是再加固一下就更好了!
哦?怎么加固?杨三郎顿时有了兴趣,也站起来,走到柳志勇身边,想听听他的高见。
柳志勇围着草屋逆时针一边转着一边说道:这四个角的主柱,各加上一根支撑柱,从旁边加固……呃,你这也没铺泄水渠啊……嗯,你这怎么是半个屋顶,你这北墙容易受潮啊……哎呦,你这屋后怎么都没有铺石头啊……
杨三郎看着柳志勇转一圈下来,眼里全是缺点,心中多少有点不爽,但又觉得人家说得都有道理,便陪着笑问道:那你说该怎么整啊?
柳志勇拍拍手,问道:你的工具在哪?
杨三郎领着柳志勇走进东屋,用手一指,说道:喏,都在这里了。
柳志勇一股脑的把工具农具都搬到屋外,用扁担挑了两个簸箕,冲杨三郎一挥手,说道:走!上山捡石头!
杨三郎愣愣地跟在柳志勇身后,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给他算工钱,或者找个什么借口打发他回去,柳志勇却自顾自地跟杨三郎唠起家常来。
原来杨三郎刚来承包乌头山的时候,柳志勇就已经听说了,那时候还好奇是个什么样的愣头青,跑到这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包山头,后来又听说要在山上搭个草屋,就更加好奇,只是自己手里有份在城里装修的木匠活还没结束,便一直没有时间上来看看。
这几天终于完工,结了工钱,在家闲着也是无聊,突然想起杨三郎在山上搭草屋的事,索性来瞅一眼,人在就帮帮手,人不在就先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等啥时候遇到了,再一起探讨探讨。
说是老木匠,其实柳志勇才五十三岁,只是因为他十一岁开始学徒,做的木匠活时间长,做的活又经得住挑毛病,一来二去地就被人们叫成了老木匠。
柳志勇一边挑拣着石头,一边继续说着:你也不用算我工钱,我就是在家闲着没事,过来看看,听我堂哥说你挺能喝酒的,你要是看得上,请我喝顿酒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