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浅不怎么情愿地拿开了手，然后拉着卫庭桦走到安老太跟前，微微俯下身子，在她耳边叫了一声：“奶奶！”

安老太睁开一直半眯着的眼，等视线里的那道人影逐渐清晰地倒映在视网膜上，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是安浅啊，怎么？逗够小孩子了，终于想起奶奶也在这儿了？”

“奶奶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安浅堆着满脸的笑容，蹲下来与安老太的视线齐平，然后说：“我那不是没见过那么可爱的孩子，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么？再说那可是我侄子，我多看两眼也是应该的啊！”

“哦，是吗？屋里也有两个你的侄子，你不赶紧看看去？”

一提到另外的两个孩子，安浅的后背就直冒冷汗。老太太精着呢，安浅小时候有些怕她，后来长大了，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老太太面前装乖装可爱装无奈，最有用的还是装傻。反正不管老太太说什么，都当作听不懂就对了。

“奶奶，这是卫庭桦。”安浅赶紧拉住卫庭桦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我爸应该跟您说过了吧。”安浅眨眨眼，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来。

“嗯，说过了。”安老太抬眼打量着站在安浅身边的卫庭桦。

卫庭桦附身叫了一声：“奶奶。”然后也学着安浅的样子蹲下来，他长得高，要是一直站着，老太太估计脖子仰着累。

对着那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即使安老太不太喜欢安浅这个孙女，对安维钧和林媛也一直颇有微词，但对蹲在他面前，微笑着叫她“奶奶”的年轻人，却生不出一丝的厌恶来。不得不说，安维钧挑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当年不顾家里的反对娶了林媛是，如今安浅带回来的这个男朋友也是。

“叫什么名儿来着？”安老太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安浅。

“卫、臻、和，奶奶您叫她小卫就行。”

“哦……”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清了，就算真的听清了可能不也不知道那是那几个字，该怎么写，又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点点头，干枯的手掌在自己的膝盖上点了两下，然后认真地说：“是个好孩子，跟安浅好好处着，奶奶等着吃你们的喜酒。”

这是一个瘦小的农村老太太，在冬日的暖阳下，用她那双不算清明的眼睛看着卫庭桦，为他送上了这句不怎么起眼的祝福。她的年纪看起来很大了，头发已经花白，脸颊凹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黄褐色的老年斑。接近这样的一个的垂垂老矣的妇人，卫庭桦以为他会在老太太上身上感受到生命流逝和死亡的气息，但其实，他只感受到了熟悉。

沈月白的年纪又能比安老太差多少呢？她其实也已经是一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即使她有满头乌黑的头发，有白皙健康的肤色，有灵活的巧手，有优安的仪态，有一双会温暖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但是，乌黑的颜色靠的是化学药剂，健康的肤色也掩盖不了脸上岁月纵横的皱纹，而那双眼睛在夜晚的灯光下也会失灵，穿不过那根细细的线。

“是，奶奶，我们，会好好相处的。”卫庭桦握着安浅的手，在安老太面前保证。

安浅疑惑于他的郑重其事，安老太也未必会真的将他二人的幸福放在心上，但是这一刻，卫庭桦是感谢这位老人的，也衷心地希望，她剩下的日子能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