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信2_第四封信:就算不是真的故事,也是真的青春。_小雏菊的秋天微凉成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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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公司对新艺人有着严密的培训计划,整个冬天我都在艺专和公司之间奔波。陈河川夜夜都来接我,骑一辆快要散架的自行车。别人问起他是谁,我便支支吾吾,陈河川也只是默默一笑。可日子久了,即便不说,别人也会明白他与我之间的关系。

我也曾问过陈河川,要不要去拜会他爸,他总是推托。终于有一天,我在走廊上遇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有着与陈河川一样的眉眼,手里拿着一把拖把,闷声不响地清洁着整条走廊。我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那晚陈河川送我到艺专门口,忽然掏出一枚戒指说要送给我。那是一枚小小的银戒,价签都还在,折后价四十四元。我终于忍不住:“陈河川,你为什么没说你爸是清洁工?”他有些委屈,嘟哝着:“你也没问过我啊。”可我觉得这是欺骗,尽管冲动之下我完全忘了自己对他的利用。我将戒指扔向他,那枚戒指一下子就滑进了下水道。

我有些歉疚,很想问他爸爸既然只是个普通的清洁工,那他是怎么为我争取的去面试的机会。但我仍旧什么都没说,狠狠心转身回了宿舍。

其实我一直想了断与他的关系,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或者我还残存着良善,唯恐伤害了他的纯真与热情。

宿舍窗前,我看见陈河川趴在地上,极力想要取出那枚戒指,不知道他那胖胖的脸上是否有泪珠。颜青一直未出声,她是我在艺专最好的朋友,但此刻却一字一句冷冷地说:“叶朵,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打了个寒战,但很快便蒙上被子沉沉地睡去。在梦里,我梦见了韩星的脸,便再无畏惧。我只是想飞,飞得高高的,闪亮如星。

乐队的第一次演出竟然是在d城,韩星上学的城市。我给他发了邀请,演出散场后,他果然在后台等我,手里握着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我的手心也湿润了,就像走进了过往任何一个不真实的梦里。

韩星温和地笑笑:“叶朵,我早就料到你会有出

头之日的,连我都要开始崇拜你了。”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从他的眼神里,我明白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

我们走在人群之后,一个穿灰白大衣的胖胖的身影落在我的视线里,我一时呆住。韩星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忽然嘲讽地一笑:“那哥们儿就像一只灰熊。”我也跟着笑了,心却疼了一下。

叶朵又谈恋爱了。这消息再传出来便有些不一样。一个是渐渐走红的小明星,一个是名牌大学生。走在学校里,总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却变得骄傲与自信,只是我明显感到颜青对我的冷淡,而陈河川也再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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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韩星要去加拿大留学,需要大笔资金。他说叶朵你现在是明星收入一定不错吧。可他哪里知道一个小艺人的辛酸与艰难,但我什么都没说就一口答应借钱给他,随即便开始打电话四处筹钱。没过多久,颜青就凑足了两万给我,刚好解了围。

韩星在加拿大很辛苦,既要打工又要读书,但他仍给我写长长的e-mail,诉尽万语千言。我的心变成了一个蜜糖罐,生活的苦难统统被忽略。我做很多兼职,到处演出,一边给韩星寄生活费,一边还以前欠下的钱。当最后一笔欠款交到颜青手里时,已经是一年以后。我们早已毕业,颜青果然当了小学音乐教师。

颜青看着我瘦削的脸,叹了口气:“叶朵,你不觉得自己累吗?那么辛苦还是爱吗?”

我用力地笑起来:“韩星说,他下次回国的时候我们就去登记结婚。”

颜青犹豫了一会儿,张开嘴:“其实本不想说的,可是我很为陈河川抱不平。那笔钱其实不是我借你的,而是陈河川听说你急着用钱匆忙凑的。他那个傻瓜,为了凑钱去打黑拳,结果左手韧带受伤了,再也不能当运动员了。叶朵,你以为你是怎么进的乐队?是陈河川拿着你拉琴的录影带去找公司负责人,求了好几天才为了你求来的面试的机会。”

她的面色忽然缓和下来,懊恼地看着我:“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其实是我帮着陈河川接近你的。早在你刚进艺专的时候,陈河川就无意中遇见了你。他暗恋了你整整一年,所以我才故意带你去体院游泳,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认识你。”

我一时语塞,呆呆地看着颜青。

那天深夜,我犹豫良久,终于拨通了陈河川的电话。我想起他那张笑起来会变成包子样的脸,心里充满了愧疚。陈河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哦,是叶朵啊,我没事,我正准备去考裁判员呢,做裁判似乎要更体面一些,是吧?”

我稍稍放下心来,想说一声对不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人生是一盘棋,我们总是需要一些人来做棋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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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关于陈河川这个名字渐渐消失在记忆里。那些闪动的梦想和青春,终会消散。

经年后的秋天,我和韩星回到了故乡小城。他先陪我去了艺专,那所学校更加破旧了,只是院墙外的小雏菊开得越发热烈。我们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之后进了民政局。出来的时候,我们各持一本离婚证,微笑着说再见。

在人生的这盘棋上,我又何尝不是韩星的一颗棋子呢?助他乘风破浪,一路青云。可我亦明白,小卒过江,一路无悔。

韩星消失在街角,我则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路边有卖青橘的小车,走过去,摸起一颗放在鼻翼闻了闻,清香微酸,仿佛多年前的青春。卖橘子的人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一个小女孩梳着童花头坐在小车上。

我逗她:“是谁卖橘子呀?”

“爸爸。”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菊朵。”

“真好,你和阿姨的名字一样呢,花朵的朵。”我笑着拍拍她,等不到卖橘子的人,便转身想离去。

可就在那一瞬间,有个胖胖的身影从灌木丛钻出来,怀里捧着一大把蓝白色的雏菊。他的嗓门好大,远远便听见他喊:“朵朵,爸爸给你摘了好多花。”

陈河川,过了那么久你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像个包子。我躲到树后面,忽然觉得被往事迷住了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爱情真是让人耳聋目盲,总是要走出很远很远才知道,有个傻瓜的爱情曾经弥足珍贵。只是再回首,已是镜花水月。

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华年,韩星才会知道,也有个傻瓜曾给过他最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