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恩棠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不修边幅地大笑过。她越来越像仲恒了,变成了一个内敛又节制的人,对人谦和却存有距离,身边不再有亲密的朋友。她开始习惯和自己的影子说话,仿佛那是另个世界里的仲恒。但是也总有一些时刻,即使站在正午最明亮的阳光底下,却连影子都消失不见。
彦七的刑罚并不重。他爸请了最好的律师为他争取量刑处理,但是彦七不肯。他执意进了世人最厌恶的监狱。可是,他却觉得,任何一种惩罚都不能减轻他灵魂里的罪恶。
他只想让仲恒活过来。
彦七每个月都会收到恩棠的信,他知道她很努力,考上了令人刮目的大学,她想要活出仲恒的光彩来。彦七夜夜捧着那些信入睡,但是他一个字也没有回复给恩棠。很多个夜里,他会梦见恩棠,依然是那样明亮的笑脸,像他们的初次相见。他在梦里笑着,却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地躲在暗处看着她。即使是在梦里,他也不敢直接面对她,因为他亏欠了恩棠一个未来。
大二那年,有位年老的狱警坐了一夜的火车来找恩棠,他从手机里调出一段录音给恩棠听。
恩棠在手机里听见彦七的声音,微弱,还带着一丝快乐。
彦七说:“恩棠,我终于要去见仲恒了,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他。”
老狱警说,彦七跟着劳教队出外劳动的时候,救了一个过马路的小孩,但是自己被车撞了,没有抢救过来,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老狱警递给恩棠一个小盒子,他说:“彦七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来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恩棠打开盒子,看见一粒小小的白色珍珠。是她那年夏天遗失在彦七家的。恩棠握着它,站在大太阳底下,终于无可抑制地痛哭出声。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像是在身体里累积了太久的年月。
有男生走过来,挡住她头顶的阳光。男生拘谨又担忧地问她:“同学,你需要帮忙吗?”
恩棠仍旧哭着,只是伸手抱住了面前的男生,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所有的悲伤随着泪水倾泻而出。怎么会那么疼呢?她在心里念着仲恒和彦七的名字,整个胸腔都像是要碎裂了似的。
男生的手迟缓地覆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像安抚无助的婴孩。
那个男生,就是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