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洵美不过比我大三岁,却已经不屑与我为伴,在她眼里,我只是个身体扁平大脑扁平的小孩儿。
洵美是我姐,却显然和我不像是一个妈生的。她遗传了我爸的身高、我妈的眉眼,以及他们的艺术细胞,所以从小就露出不凡的气质。而我,长到十七岁那年,仍是一副平庸的皮囊。
平庸也好,起码我的小心事不被人注意。父母此时的精力全放在了洵美身上,据说她在大学交了个男朋友,是学影视表演的。这让身为中文系教授的老爸特别恼火,而我妈虽然唱了二十多年的青衣,对影视圈里的风气仍是颇为排斥。所以,一贯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洵美无疑引爆了一枚炸弹。
我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心态,坐看这场好戏。
时修像看怪物似的打量我:“且好,你真不是洵美姐的亲妹妹吧?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你才没有同情心。”我狠狠瞪他,每每当我忧伤于人海中寻不见踪迹的美少年,时修就一脸欠揍的表情。
据说男生是比女生晚熟的,所以,即便我们已经十七岁了,他仍不能理解爱情这回事。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一有空闲就拖着他在学生聚集的小街小店晃悠,像花痴一样寻找那张让人一见钟情的脸。
我是且好,先生贵姓?这一句开场白我已经练得滚瓜烂熟。想想那情景,就浪漫得要死。
只是没想到,当重逢真的在眼前,我却支支吾吾连大气也没喘一口。
在那之前,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因为我妈发现了洵美打包好的行李,和两张隔日的火车票。这小女子显然是要私奔……我倒吸一口凉气,真看不出洵美也有做问题少女的潜质。
都说这世上没有能拗得过子女的父母,陈洵美的爹妈也不能免俗。他们妥协,答应洵美先见那男孩一面,再做定夺。我始终记得洵美那一刻的表情,她眼睛里多日来的雾霭忽地全部消失,露出了晨光般的温和与明亮,她在电话里喊她的小爱人:“安树,我爸妈要见你。”她对她的小爱人有一种坚定的自信,让人震撼的自信。
半个小时之后,有人按门铃,我去开门。洵美小鹿一样跑过来,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她的手心真暖。
洵美的安树,穿了一件天蓝色的格子衫,看上去清清爽爽。他挠挠头,略带拘谨地对我笑笑。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洵美小鸟依人似的拉过安树,径直向客厅走去。对于我,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是我妹。”
后来,我对时修说:“人生远不及想象浪漫。”
真的,我设想过与他重逢的千百种场面,唯独没想到,真正的重逢竟然是这样平淡,甚至让我满心酸楚。
时修说:“且好,你是记错人了吧?”
怎么会呢?你那挺阔的眉眼,即使是惊鸿一瞥,我也永生永世忘不掉。只是,再不需要问那一声“先生贵姓”,你的名字真好听,安树,安树。
客厅里渐渐传来父母和善的笑声,我看见她和他的背影那么美好地并立在一起。洵美穿着一件最简单的黑色低胸小t恤,却已经美得像个仙女。我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苦笑,小青要怎样修炼才能比得上白素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