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任荆州刺史有十余年,十年间没少为陈氏宗族开方便之门,他也厌倦了族长颐指气使的模样,但没办法,他毕竟出身陈氏,更是靠着陈氏的庇荫才能登上刺史之位,与家族已然密不可分。
由一支百余人的精锐州兵护送,陈刺史的马车停在陈氏宗祠大门外,看门的仆人一溜小跑赶过来牵马。
“刺史大人快请,族老早已在宗祠内等候。”
陈振嗯了一声,将轻微的不满压下,挺胸昂首通过大门,两名亲信跟在身后。
来到正厅,族长正在与几位长辈们闲谈,见他来了,并未起身,指了指空着的末座,对陈振道:“朝宗来了,先坐吧。”
陈振躬身行礼落座,听了一会儿闲话,族老们才进入正题。
“朝宗啊,你可听说了前两日有人来宗祠闹事?”
陈振颔首,“有所耳闻,听说是受洛正康指使。”
“不错!”族长顿了下拐杖,冷笑一声,“两个黄口小儿,全然没将陈氏放在眼里,竟将我族宗祠的牌匾砸了个粉碎!”
陈振浓眉瞬间竖了起来,“竟有此举!”
“朝宗,派人给你送的信你看了?”
“回堂叔,我已按您的吩咐,带了百人精锐过来,听您的调遣。”陈振声音压低两分,“只是,这件事切莫要声张,咱们自己知道就好。”
族长胡子微微翘起,不以为然道:“荆州是咱们陈氏的根基,不必为这点小事担惊受怕。”
陈振顿了顿,没有做声。他是荆州刺史,私调州兵的罪名爆出来,朝廷也只会追究他一人的责任,旁的人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族长有了百名精兵,心中有了底气,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好,“朝宗啊,堂叔有句话,想跟你交个底,洛正康此人处处惹事,留不得,你可有办法将他弄走?”
陈振迟疑,“我已斥责了他,若他还是执迷不悟,我将递折子入京参他一本。”
族长不太满意,“这却是有些慢了。老朽本以为断了他的米粮,他就知道厉害,没想到他竟买通了一家商铺,令老朽的计划功亏一篑!且这几日,洛正康的小动作不断,怕是还不死心……若你不好出面,老朽便修书一封,送去京城二弟府上,给洛正康来个釜底抽薪,看他如何翻身!”
陈振心中腻味,面上顺从地点头应是。
族长捋了一把胡子,对族老们抱怨,“小九被那两个泼皮无赖打伤,到现在都张不开嘴,饭都喂不进去,真恨不得把那俩小贼抓来打上一顿,好教小九解解气。”
“哈哈,小九儿受苦了。”
“都是堂兄疏忽大意,美玉哪能跟瓦片硬碰硬?吃亏的都是咱们家的孩子……”
族长叹气,“说的是啊,当日我就不该出面见他们。”
“话说回来,那洛正康从哪里找来的人手,有两下子……”
族长道:“底下人探来的消息,说是洛正康从广漠郡带两人回来,好似是旧相识。”
族老惊讶道:“那可与容王有关联?”
“并无关联。”族长抬抬胡须,示意身边站着的持剑青年解释。
持剑青年上前一步,“据咱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两人是洛正康在广漠郡认识的朋友,都是商籍。并且,他们正在广漠郡筹集一批粮食,打算运到巴东来救济贫民。”
陈振啼笑皆非,“洛正康行事越发没了章程,朝廷都未下放救济粮,他区区一个太守,竟妄想凭一己之力救济上万灾民?”
厅中众人纷纷笑起来,族长道:“让他救吧,洛正康这般死读书的人真以为百姓如书中所说的知恩图报,殊不知他们都是些寡廉鲜耻、见利忘义之徒,等他那点儿救济粮分完,挨饿的人还不得冲进太守府去找他要粮!”
“真是如此,洛正康实在天真。”
“死读书不可取……”
陈振也不得不承认,族长说的确有可能,洛正康不开救济的口子还则罢了,一旦让百姓习惯了救济,后面洛正康无力支撑时,等待他的只有百姓们的剥皮抽筋吮骨吸髓。
这样想着,陈振也只是稍微感到惋惜,就算知道洛正康没有好下场,他不会阻止,因为他姓陈。
洛正康要做的事,天然就跟他对立,他不会也不可能反过头去帮助洛正康的。
陈振留下来过夜,顺便见见同父异母的兄弟,逗留了一天半,才打算返回荆州府。恰好他走之前,底下人传来消息,洛正康筹集的救济粮到了,而洛正康并不打算分发给挨饿的百姓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