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话，就看到那处窗子前，有一人影起身。

束发金冠，面目清朗，一身月牙色清素长袍，上面绣着金丝银线，被阳光照着熠熠生光。

舒展着一口漂亮的皓齿，正心情愉悦的直冲她笑。

清荷缩了缩脖子，后半句话咽回了肚里，头顶的阳光太过刺眼，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被抽剥了气力。

软塌塌的，栽落水中。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夕阳西下了。

风吹着叶子，哗啦啦的清响，清荷眨了眨眼，入目是一张阴魂不散的面庞。

她吓得连忙把眼睛阖上。

“怎么？喊了一个时辰，只有本宫好心救你。你这小宫女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连句谢谢都不肯说？”

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头顶传来。

清荷握了握拳头，心下暗道：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一个时辰没人来救，绝对是他安排的！

然而，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清荷提了一口气，张开眼，脸上挂着笑意，起身磕头道：“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五体投地，十成的虔诚。

秦德泽笑着揶揄道：“救命之恩就不应该结草衔环，感恩报德么？”

清荷抿嘴无言，大理寺的那一遭没能给他顶罪，难不成还要用救命的恩情要挟，再让她去自首一次？

看她不答，秦德泽道：“怎么？还想等着李连笙来救你？”

他手中的书卷抬起她的下颌，哂笑道：“前两天不是还惦记着爬本宫的床榻么？难不成，李连笙走了一遭，就把你的心骗过去了？”

清荷脑袋里面轰轰炸响，磕头在地不敢起来，嘴里面哭着否认。

“不敢……求殿下明察！奴婢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不敢什么？”秦德泽歪头看她，“不敢再爬本宫的床？还是不敢被人骗走了？”

“都……都不敢。”清荷恨不能，方才掉进水里就别救回来。

面前的太子爷，比阎王爷都可怕的厉害！

秦德泽把书本一撂，扭头问道：“她如今供职何处？”

彭嘉福道：“回殿下，是在清道所任职，负责西暖阁外的花草打理。”

“哟，还会种花呢？”

清荷忙磕头道：“奴婢虽不精善，但绝对克尽厥职，做到尽善尽好！”

秦德泽又问：“念过书没？”

清荷想按照玉珠姑姑教过的，矢口否认，可一想到太子的为人……

“年幼那会儿，还在家的时候跟着父亲学过，进宫数年，大多已经忘了。”

宫里面不允许奴才们念书识字，她这种幼年识字的，就必须忘得七七｜八八。

秦德泽冷哼一声，道：“钟雷是正二品的太子少师，本宫记得他入东宫那年，正是金榜题名，杏林新秀之时。连太子太师都赞他文采卓绝，假以时日必当堪堪大儒。作为钟雷膝下独女，竟把你老子的文采都给忘的一干二净？”

秦德泽不悦的皱眉，“这还能成！”

摇头啧啧两声，下了决断。

“本宫是个心善的。当年，世人都说你爹是未来的文坛泰斗，你就不能辜负了你爹的英明。这样吧，即日起，你就调职东暖阁，伺候笔墨的同时，也得着机会，多念念书，把忘了的好好给拾起来。”

望着太子爷远去的背影，跟在他身后的彭公公，手里的拂尘跃跃起舞。

清荷瘫坐在自己的腿上，心里比那拂尘都要忐忑。

没多久的功夫，就有掌事姑姑过来领她。

东暖阁伺候的，是当上差，不在西廊子外面的下所居住。

独居的一间小屋，虽说是四五个人公用一个院子，但原先那几个屋子里面都是中宫发来的人。

前些日子被彭总管支了回去，眼前还没添补上来呢。

宽敞的小院子，拢共只有她和掌事姑姑两个人住。

她又是要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有头脸的人，那掌事姑姑也不用她伺候。

心善的给她讲了东宫的规矩，又送了一碗驱寒的药，就掩门出去了。

清荷一觉睡到的天光发亮，梳洗好了才垂首进入东暖阁。

打扫的宫人寅时就已规整好一切，早朝未下，太子爷还没过来。

屋内燃着熏香，水钟里的擒纵器滴答滴答的作响，吹着窗外的暖风，让人昏昏欲睡。

许是那驱寒的药里面有催眠的功效，清荷虚依着墙角的一尊羊首琉璃宫灯，闭目偷眠。

半梦半醒间，仿佛看到了面前有张令人熟悉的脸。

眉目疏朗，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只可惜，这脸长在了变态身上。

梦中，清荷伸手朝那人脸颊上捏去，嘴里念念有词：“你这个变态！”

手上的触感，如此真实，温热。

清荷闭上眼睛，再睁眼去看。

原本面无表情的太子爷，一张好看的脸庞在她手下被扯得变形，却挂着一丝甜腻的笑意。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丫头！你敢说本宫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