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闲杂人等一应在房外等候,房中只剩下祝星与卫湛二人。
卫湛从未和女子独处过,哪怕心知祝星是郎中,也有些不知所措。在这样的情感下反倒冲散了些他对于治眼的紧张。
祝星将昨夜配好的药水滴在白绸之上,馥郁药香瞬间弥漫在整间房中。
尽管卫湛看不见,祝星依旧耐心同他解释,并没有因为他眼盲而有任何的看不起:“自今日起,你的眼上要日日缠着白绸,直至复明。”
卫湛谦和地应允:“但凭祝姑娘做主。”
祝星双手拿起布条,缓缓行至卫湛跟前。
卫湛通过脚步声能判断出她走到哪里,察觉到她近前,脊背一下子挺得更直,整个人僵硬极了。
他鼻端是淡淡清香,知道祝星同他相去不过咫尺之间。
祝星轻声对之道:“我要给你缠白绸了,药水有些凉,你不必忍着,糊出来就是。”
卫湛一笑:“我不畏寒,姑娘放手去做便是。”
“好。”祝星莞尔,绕到他身后。
卫湛鼻尖的香味淡了许多,他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脑后传来少女空灵之声:“闭眼。”
“是。”他不敢多思,忙将一双眼闭上。
不多时,他单薄的眼皮上传来一股剧烈的凉意,紧接着是被白绫包裹好几圈的束缚感。
这凉意像是单独将眼珠子摘出放在冰天雪地之中冷着,透心的凉。
卫湛哪怕方才听她提前预警,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中,只想着凉便凉罢,他自然不会在祝姑娘面前因为些细小的凉意失态。
没想到根本不是凉,而是寒冷。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像是吐信子的蛇,又急忙闭嘴抿唇强忍,一张唇都被他抿得煞白。
祝星将白领缠好,在他脑后打了个结道:“不要强忍,难受就说出来。”
卫湛自失明以后从小到大无论是情绪还是感官上的反应都习惯藏着,久而久之什么都被他藏在心中。
因而他永远是不紧不慢,不怒不怨的,年纪轻轻就像一口干枯的古井,什么都难在他心中泛起任何波澜。
这不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难受就说出来,这些年来只从他父亲母亲那里,他都不知听了多少遍“不要忍着”这样的话。
卫湛心中虽有些触动,却没到感动不已的地步,只勉强对着面前空荡荡的桌子笑笑,带着颤音应了一句:“好。”自然也是打算像过去那样随口答应,实际并不放在心上。他已经习惯万事自己承担。
太冷了。他默默想,冷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你不告诉我你眼睛冷,我怎么好帮你。”少女淡淡地道。
卫湛被冷得甚至不太来得及思考,因此第一时间并没明白祝星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完这句话便自他身后离开,房内再度响起摆弄医药箱的声音。
卫湛一直在琢磨祝星这句话,终于被冷得有些习惯时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她有办法让他不那么冷,但要他亲口说出来。
卫湛一下子哭笑不得,心中更加复杂起来。她是医者,药为她所制,她自然最清楚药效以及副作用的。
他可以肯定她知道用了这药一定很冷,可她偏要他亲口说出来。
为什么……
卫湛还在纠结于祝星的目的,眼上的冷意更加剧烈,一阵一阵的,像是冬日的冰天雪地里又刮来一阵阵冷风。
当真是让人忍不住了。
卫湛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愧开口:“祝姑娘。”
祝星应:“嗯?”
卫湛磕磕绊绊地开口:“眼睛……很冷……”是真的很冷,冷到他上半张脸都要麻了,所以他不得不开口。
祝星道:“好。”
卫湛听到她又向着自己这里来,冷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很快就不冷了啊。”他听着她像安抚小孩子一样道。
眼皮的白绫上似乎又被滴了药水。
不过一下,冷感全无,刚才什么冰天雪地都好似他的幻觉。
卫湛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还有些不能回过神来。
这么简单就不冷了?
他又不是傻子,相反地,他还很聪明,所以祝星的用意一下被他猜透。她刻意为之,就是为了让他将不适宣之于口,不要自己忍着。
卫湛不知做何反应。他感动于祝星的目的,却又对她的手段无奈。
若他所料不差,那白绫上的药根本不会让他感到眼冷,之所以他会冷,都是她想要让他冷。
而她为何要他自己说出来,他不是很清楚,也怕自己和她想的不一样。
“卫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