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处处在暗中帮我们,姑娘都是知道的,您也不要总想着行善不留名,便进去看一看吧。”祝副管家深知说话的艺术,既点明祝星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又释放了善意,让男子几乎没有不去的理由。
可男子犹豫再三后又坚定地摇摇头:“不了,下次有什么事不必再用鸣镝引我出来,动静太大。你在窗上挂条红绸绑三圈,我便会来。”
祝副管家完全没有被拒绝的伤感,他很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如此便不勉强壮士了。却不知壮士姓甚名谁?也好叫我等有个称呼。到底您也帮了甚多,姑娘说,您是朋友。”
朋友。
男子藏在袖中的手因为情绪激动微微颤抖,声音平静之中有些颤抖:“我叫零七。”
“零七。”祝副管家点点头,“姑娘叫我一声祝叔,若你不介意,也可以这么叫我。”
“嗯。”零七抿了抿唇,普普通通的脸上神情莫测,“我先走了。”
“慢走。”祝副管家微微躬身,待送走了零七后往正堂去。
少女坐在廊下瞧着细细密密地雨珠自檐上滴落,斜飞入户将她脚侧旁的地面打湿。
她拥着银白大氅,穿了天青色的交领襦裙,眉眼比冷雨还要冷上三分。
花椒和青椒一个擦桌子一个打络子,二人时不时从内探头看她一眼,好确定她的安全。
祝副管家踏雨而来,在耳房除了蓑衣斗笠又散尽身上寒气方向着祝星去。
“姑娘,白石已送入西厢房供您取用。”祝副管家弯腰汇报,“我已经按您交代的和那人对话,他依旧不肯入府见您,不过却留了名姓。”
“零七。”
祝星黛眉舒展,念道:“零七。”
一墙之隔的花椒一颤。
“白石便按我说的那样好好保存,放在西厢很好。”她轻声道,“有空我会去瞧瞧,辛苦你们了。”
“姑娘现在不去看看吗?”祝副管家还以为姑娘如此看重此物,会立刻去瞧一瞧。
祝星拢了拢大氅:“有客人要来了。”说着徐徐站起,向房内走去。
祝副管家顺手搬起祝星方才坐着的美人椅,跟着进门。
他前脚刚踏入房门,后脚守门的护卫便进来传话:“姑娘,薛大人求见。”
少女已经安然地坐回主座,大氅除去,完全一副准备好见客的精致模样:“请大人进来吧。”
祝副管家将美人椅摆回原处,心中对姑娘的佩服更上一层楼。
预测人意可比预测天意要更难。
毕竟天可测,人不可测。
外面风大雨大,打伞根本无用,凡在外者必要披蓑衣斗笠才能少湿些。
薛大人由人引着进来,见着祝星便要下跪。
祝副管家一把扶起他:“大人,您走这一路可是腿软了?快坐下歇息歇息。”
薛县令便被祝副管家按在椅子上坐好,跪也跪不成。不过祝副管家如此行为却让他保留了颜面,说腿软了总比说给姑娘磕头要好。
薛县令感激他这一番好意,却铁了心地要拜谢祝星,于是又从椅子上挣扎起来要拜她。
祝星微微抬手,微笑示意他坐下:“大人,不必如此。”
薛县令摇头:“昨日我对姑娘不敬,是我之过。”
祝星莞尔:“我不介怀。”
“多亏姑娘提点,济北百姓才能免遭一难。不然今日这天气,只怕要冻死好些没有防备之人。”薛县令满口发苦,越说越是后怕。
纵然昨日他颁布诏令,命百姓做好御寒准备,今日大早一查,城中还是死了些百姓。
自不必说还未查到的城郊村落。
上天不留人,他已经尽了全力去预防,但见有百姓被活活冻死,也是于心不忍的。
“那也是薛大人肯信我。若不信我,即使我能观天也无用。”祝星抿唇笑笑。
薛县令叹气:“可惜虽有防备,还是有百姓冻死。”
祝星闻言也幽幽一叹:“真是太可怜了。”
薛县令难得脆弱,便在祝星这里吐露心声:“更可怕的还在后面,若这雨不停地下,地里的庄稼便全毁了。那些靠种田为生的农民,又该如何活呢?”
祝星同情地看了薛县令一眼,缓缓开口:“大人,这还不是最差的。”
房内四人一愣,还能更差?
百姓都没饭吃了。
“死人太多,尸体处理不好,大冷之后便是大热,冷热交替,人更易感病,您可知到那时候会出现什么吗?”祝星眉头微蹙,如西子捧心。
答案已经到薛县令嘴边,可他却没有勇气说出,实在是那样的后果太可怕,比如今严重百千倍。
“是什么?”薛县令颤声问。
“瘟疫。”少女一字一顿,语调轻而慢。
这两个字犹如千斤的巨锤,重重砸在房内除她自己以外所有人的心上。
扑通——
一个没注意,薛县令便朝着祝星跪下,求道:“求姑娘,求姑娘教我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