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一个月来的寒雨季,天终于放晴。
日光所及之处,大地春回。
农田被纵横蜿蜒的渠道分成了百余块区域。
人民站着土地上显得格外渺小,就像一粒粒种子。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简单农具,震惊地望着薛县令面前摆的一台台小鱼犁,不住地交头接耳。
“这是祝姑娘设计的,由济北城中工匠所制的小鱼犁。”薛县令话还没说完,便被村民们的激动吞没。
“祝姑娘呢?祝姑娘也来了么?”村民们七嘴八舌,探头探脑地向着薛县令身后看,似乎不找到祝星不罢休。
他们本是有些畏惧薛县令的,但薛县令一提祝姑娘,仿佛他们之间那道鸿沟便消失了。
毕竟大人也是人,祝姑娘是仙女。
他们和仙女打过交道,薛大人也和仙女打过交道,薛县令的面目跟着可亲起来。
薛县令在心中暗暗惊叹祝星不过来了一趟明河村便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一方面又觉得顺理成章。
面对村民们期盼的眼神,他自觉接下来说出的话会让大家失望:“祝姑娘还要赶路,已经离开济北了。”
然而村民们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失落,反而将目光又放在小鱼犁上,叽叽喳喳地说起这犁可真新奇。
薛县令反倒惊讶,问:“祝姑娘走了,你们不难受么?”
村民们也惊讶地看着他:“大人,祝姑娘对明河村有比海深的恩情,咱们还没报答她哩,她走了咱们心里当然难受!”
薛县令心说真看不出来,大家明显对小鱼犁的兴趣更大,不少村民已经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又有村民说:“祝姑娘上次在村子里说了,无论是开心伤心都要让自己先吃饱饭。咱们只有用双手过得更好,吃饱了饭,穿暖了衣裳,才好去难受。咱们还打算多努努力,等以后手头松点了给祝姑娘建个庙!”
薛县令听着村民们朴素的转述,虽不知祝星原话如何,却也理解了她的一番苦心。
她人走了,但明河村的村民们面貌显然焕然一新。
明河村村民们依旧骨瘦如柴,如过去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勤恳耕耘着,身上却多了一股向上钻的劲头。
人活一口气,这劲头就是所谓的“气”。有了气,人便能汲汲营营地向上生长着,不惧任何艰难险阻。
薛县令豁然开朗,掬了满面笑意:“县衙虽然没多少钱,但造新犁还是绰绰有余的。究竟我也不甚擅长耕种,这犁还要你们用得好,才是真的好。来个力气不大的,试试这东西。”
“大人,您是说错了吧,寻常耕犁都要耕牛拖着,您是要力气大的吧!”有村民以为是薛县令说错了。
“哎,不是!我就是要力气不大的。”薛县令摆摆手。
“我来吧,薛大人。”说话的是个利索的婶子,眼睛乌黑晶亮,精气神儿十足。她不高不瘦,微微壮实,一看就很有力气。
“何婶子,你虽然有把子力气,但耕地是男人的活儿,你莫要出这个头了。”有人劝。
何婶子长眉倒竖:“我力气比不得你们,但薛大人说要力气不大的来试犁,更何况这犁是祝姑娘造的,我如何试不得?”
薛县令打圆场:“自然试得,便以此田为样,你且用这小鱼犁试试,看看能不能靠你自己犁得动这地。”
村民们七嘴八舌起来。
“大人在说笑吗?”
“耕地需用牛犁,再不济也是要壮年劳力,何婶子一个女人家,年纪也不小了,如何能犁地?”
“咱们不信薛大人,也该信祝姑娘的,这什么……小鱼犁是祝姑娘造的,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且等着看。”
“倒也是。何婶子你快试试吧。”
…
众说纷纭。
不过一致地期待着何婶子试犁。
何婶子持犁下地,当即惊了一下。
好轻的犁!
没想到这犁看着古怪,重量也比普通的犁轻上许多。她拿着虽然有些吃力,但也没到不能坚持的地步。
何婶子双手扶犁,摆出寻常的犁地姿势。
一犁之下,她愣愣地向前犁着,脑海中满是一个想法。
怎么这么轻快?
她这样的力气犁起地来虽然还有些吃力,但比之过去用寻常的犁犁都犁不动,要各处借牛的状态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非但如此,犁到边界她一转犁,犁就听话地掉头,完全不似过去那般要费力地搬动才能换一边犁。
何婶子越犁越顺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大。
田垄上看热闹的村民们也惊呆了,望着何婶子辛勤犁地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有脑子灵光的已经激动得大喊起来,有了这犁,他们便用不着耕牛,能靠自己犁平土地。而且看起来这小鱼犁更加灵便,犁的泥土也能更加松软。
有了这样的犁,他们可以省下一大笔租牛买牛的钱不说,更能让地犁得更平整。
难怪祝姑娘当日离开明河村时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