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分子逐渐走近,我越来越恐惧。这时,“父亲”决定把自己埋在土里,这意味着他选择逃避,不去认真地理会善与恶,而是自欺欺人地选择鸵鸟政策。这是我的“内在的父亲”的一种策略,也是我们这个社会常见的一种策略——埋起头来做好人。
我拒绝这么做,我决定逃离这个边境线,奔向明确的善的地方。
我顺利地逃到了国境内一个富裕的村落,看到恐怖分子并没有跟来,于是我松了一口气。这个富裕的村落可以说是一个标志,象征着明确的善的地方。
但是,恐怖分子再次出现,他看起来不像恐怖分子,但事实上是。他的出现令我产生了绝望感——原来恐怖分子是无处不在的。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认识。
我前面讲到,最简单的善恶观是非善即恶,善的世界与恶的世界是明确对立的。但这时,我开始发现看似善的世界里,恶仍然无处不在,善与恶常是一体的。
恐怖分子俘获我=我接受了恶的诱惑
我再次逃跑,仍然渴望逃到一个能找到绝对的善的地方。但我失败了,三个恐怖分子将我堵在一个十字路口,抓获了我。这有强烈的象征意义,我无路可逃。
十字路口也可以说是我内心的十字路口,我有时的确有这种绝望感。我发现,没有一个单纯的地方可以令自己找到不存在恶的善,哪里有善,哪里也同时伴随着恶。因为这种感受,我在博客(blogsinawuzii)上写过一篇文章《最大的恶行是追求绝对的善》。
更详细一点的意思是,最大的恶是以追求绝对的善的名义,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头上,如果谁不同意走这条路,如果谁达不到绝对的善,就将谁从地球上抹去。于是,妄求绝对的善的人,常会制造最大的恶行,譬如“红色高棉”前领导人波尔布特指挥杀掉了柬埔寨至少五分之一的人口,其目的是为了制造一个理想社会。
其实,在政治领域或社会领域,发现善与恶总是并存,还不是最令我绝望的,最令我绝望的是,我发现在最私密的爱情上一样如此,爱人们总是以爱的名义控制对方,一个人如果妄求绝对的爱,那么他就会理直气壮地伤害拒绝接受他绝对的爱的恋人。
不仅如此,更要命的是,我发现爱情中并不存在加害者和受害者。看起来,经常是一个人伤害了另一个人,但我深入了解的绝大多数故事显示,这是一个双重奏,受害者特意选择了加害者,他潜意识深处还渴望着加害者的控制、征服和占有。
这种发现最令我绝望。我其实也在妄求一个单纯的善的地方,但对世界了解越深,对人性了解越深,我就越绝望。
最终,我开始相信,没有这样的地方,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有人心的地方,都势必是善与恶并存的。
同时,我还感觉,善经常是绵羊般的善,而恶却有力量。
这种感觉贯穿在我整个梦中。一开始,代表善的国民们在那里抱怨,代表善的父亲把头埋在土里,渴望善的我四处奔逃,而代表恶的恐怖分子却大行其道。
那么,为什么要行善?为什么不投靠恶?
因为这样想,所以我常会感到恶对我的诱惑。有时甚至会想,既然我对人性已非常了解,若尝试在一切关系中控制、征服和占有,岂不是更厉害,可以更成功?
这就是梦中恐怖分子把我俘获的真实含义。
梦中,是我在十字路口被恐怖分子俘获。现实中,是我发现我已无路可走,每一条路都是一样的。在这种绝望的心情下,我开始接受恶的诱惑。
恐怖分子将我捕获,这一景象还有特殊的含义。
一直以来,我不认同那种所谓最男人的男人,因为我认为,这个世界的暴力和伤害,多数往往是这样的人制造的。于是,我在讲座时经常提醒女性听众,警惕“像刀子一样锋利、像钢铁一样坚硬的男人”。
然而,通过与一个又一个人的深聊,我发现,这样的男人在两性关系中往往会占据上风。许多女人被这样的男人弄得伤痕累累,但这往往是她们的渴望,是她们的主动选择。
这样的故事听多了,我有些厌倦,有时会想,这个世界就好像是恶人制造问题,然后善人去收拾。那么,我何苦扮演后者这样的角色。
此外,我还将人分成两种:一种是人格障碍型的,典型特征是推卸责任,认为成功一定是自己的功劳,而问题和责任是别人的;一种是神经症型的,典型特征是担负责任,很容易做自我归因,承担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而我发现,在我们这个社会,似乎前者更容易成功,而后者过于辛苦。
我有时会想,要不要训练自己,训练自己坚硬一些,训练自己追求控制、征服和占有。
其实,我已在这样训练自己。
这便是梦中的训练营的寓意。
让灵魂死去,以获得更大的控制力
三个恐怖分子和三个被捕获的“善人”,也有特殊的含义。他们一一对应,其实都是我自己内心的一部分。
这也可以理解为,这几个人组成了一个小社会,而这个社会也是我们这个大社会的写照。其实,从读书到工作,我想我们大多数人的一个重要工作是学习控制别人的能力。
并且,有时我想,为了更好地控制别人,最好让自己的灵魂死去,因为灵魂活着的人会有丰富的同情心,这同情心会令他心软,令他犹豫,也令他在控制、征服和占有的时候不够果断。
我是在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时,有这个想法的。这本小说里有一个经典的角色——永泽,他生于豪门,做事非常努力,但既不容许“怜悯自己”,也对别人没有同情心,甚至以践踏别人的情感为乐。许多人崇拜永泽,小说中如此,现实生活中也如此,在百度“挪威的森林吧”和“村上春树吧”里,永泽都是最被人赏识的一个。
然而,我和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直子的看法一样,认为永泽是病得最重的一个人。我认为他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他不容许自己的灵魂活着,因为那会让他有同情心,会影响他在社会上攀爬的速度。
这是梦中恐怖分子先摧毁我和另两个同伴的灵魂的寓意。现实生活中,我多少也开始这样想,这样努力。
梦中训练营地的方法非常残酷,但有趣的是,这些具体的方法醒来后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只大约记得,这些方法完全不考虑的痛苦,用最不人道的方法把我们训练成没有丝毫畏惧的杀手。这显然反映了我在渴望变成“像刀子一样锋利、像钢铁一样坚硬的男人”。
然而,灵魂是不可能被绝对摧毁的,它只是没有被唤醒而已。譬如永泽,当深爱过他的女子初美自杀后,即便是他,也感到了一些遗憾。但因为不是他自己在痛苦,所以这痛苦的分量还不够,于是他的灵魂仍没被唤醒。但杀手们接受的训练太过残酷,令他们感到痛苦,这痛苦使他们的灵魂复苏了。
这也是我自己的写照。我已体验过,灵魂活着的生活多么美好,所以,哪怕灵魂只是开始有一点死去的迹象,我已很不情愿。
最终,杀手们起来反抗,杀掉了控制他们的三个恐怖分子。但这并不意味着灵魂的彻底复苏。因为,世界是经常这样循环的,控制手段更高明的人颠覆了只有控制但缺乏控制手段的人所建立的权力体系,然后控制、征服和占有了整个社会。抱着非善即恶观念的人选择了这个更会控制的人,本以为自己可以得救了,但最后发现,不过是开始了一轮新的循环而已。
现实中,我明白这一点。梦中,这一点也体现得淋漓尽致。男人控制、征服和占有的最典型对象,就是女性,而梦中那个没有灵魂、也似乎没有行动能力的女子,很像是对渴望被控制、被征服和被占有的女性的一种象征。
这可以说是我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一个女性的象征,可以说是我最近聊过的许多女性的象征,也可以说是一个整体性的女性象征。它深藏在我潜意识深处,但被x和那个30多岁的美女的故事激活了。
梦中的女子是没有灵魂的,也是彻底被动的,符合男权社会对女性形象的定位。女性们不得不扮演甚至渴望扮演一个传统、温顺而又渴望被控制被征服的形象,而男性们也习惯上扮演一个强大的、充满控制的形象。
然而,在我所了解的多数故事中,控制欲极强的男人是女性的地狱。首先,传统女性本能上渴望“强大的男人”控制自己,但一旦真找到了这样的男人,她得丧失自己的意志和独立性,也即令自己的灵魂死去,这样,这个关系才是平衡的,否则两人会冲突不断。其次,这个女人会发现,她放弃自己的独立意志后并不能得到“强大的男人”的安全保证,这个男人或许会成为工作狂,或许会在外面不断拈花惹草,或许还有其他的兴趣点,总之会对她不屑一顾。
这是一个深藏在我们潜意识深处的一个死结,是我们的文化发展几千年,甚至是我们作为一个生物演化几百万年来的一个死结。男人和女人都执着在这个死结上,于是催生了最男人的男人,也催生了最女人的女人。
如果要维持这两者的平衡,最好是双方的灵魂都是死的,那样双方就会想,这是男女相处的法则,我们得遵从这个法则,尽管有些痛苦,但法则如此,所以忍受就是了。
然而,三个男杀手的灵魂复活了,这就产生了共振,使得那个女子的灵魂也复活了。她的灵魂复活后,首先散发出的是积攒很久的冲天怨气。
这种怨气,既反映了深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女性的集体无意识,也反映了x和那个30多岁的美女的故事。梦中那个毁灭性的死亡之海摧毁了许多城市和村落,象征着她们主动作为第三者对那些家庭的摧毁。
梦中,三个男杀手不断地忙着疏散人群,并通知“美国国会”来构建大坝,可能象征着我在和这两个美女,以及其他充满怨气的女性聊天时所做的工作。
但这怨气是堵不住的,只有理解才能化解它。所以,当那女子说“我爱我叔叔”的那一刹那,她就充分理解了自己的怨气,一旦达到了这一点,死亡之海一瞬间变成了清澈的大海、瀑布和河流。
死亡之海和清水之海,都可以理解为。,当是控制、征服和占有时,它就是毁灭性的;当是爱时,它就是生命之水。
“我爱我叔叔”这句话里,还藏着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个女子的爱是一种。梦中的女子说爱叔叔,现实中的x和那个30多岁的美女,她们做第三者的动力其实都源自父爱的缺失。
也许,我把自己这个梦解得过于宏大了,很可能,它只是反映了我自己内心的一些纠葛而已。
因为,梦中的美国人在输送构筑大坝的材料时,他们显得轻松幽默。可能梦是在提醒我,世界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秩序,这只是你自己那么紧张而已,即便你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这个世界一样在照常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