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你现在得休息。”马泰奥对她说。

“我们现在得谈一谈。”

“我们会有时间谈的,我哪儿都不去。”

他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听上去就像在背诵一段话,或是刚刚结束一段朗诵。阿达不知道是她迫使马泰奥拉开了幕布开场,还是好戏已经结束,一切都是在幕后发生的。

“你想这样继续多久?”

马泰奥想,他并没有期待能持续多久,但他没回答。他盯着窗帘,想着怎样把道歉说出口。他真的感到很抱歉。但他知道,就算回到认识的那天晚上,他也不会让阿达一个人从咖啡厅里走掉。不管是那晚,还是别的晚上,他都不愿意让她离开。当他看着阿达,脑海中只浮现,他不想让能带来幸福的她就这样离开。

他没有想起朱莉亚。他错了吗?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错了,仅此而已。他只能说,对不起。

阿达连珠炮弹似的问问题。她问他是如何在和她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到朱莉亚旁边,问他是否知道朱莉亚曾经多么幸福地展示他送的戒指。

“你现在得好好说一下。你要是不好好说,我自己会处理的,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马泰奥没有理会阿达的威胁。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丢到地板上。阿达收拾东西的时候毫无章法:她先是从浴室开始,把所有东西都丢到床上;然后她又停下来看着那个放在小板凳上的潜水员头盔。

她不知道朱莉亚有没有跟马泰奥转述她们在防火楼梯里的对话。她想象马泰奥听着她讲述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的样子,一个正在失去自己的外婆、给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准备可笑的礼物的女孩子。她知道朱莉亚不会用这样的字眼,但她看待阿达的眼神就是如此,仿佛阿达是一个即将消亡的稀有动物。阿达了解那样的眼神,那个眼神仿佛在说你可以不同,但正确的标准在她那里,你永远不懂。自从外婆带着她穿上自己缝的小围裙,她就懂得那个眼神的意味。她曾经以为,在学校里小女孩都应该穿红色的衣服。但其实,那时候的女孩子穿的都是粉色的衣服。同学的妈妈们看到阿达穿着那样的小围裙,都会笑着抚摸她。她们抚摸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在阿达讲马泰奥的事情时,朱莉亚心里想的又是什么?阿达甚至没有勇气问马泰奥,他是怎么想她的?她走到头盔边上,把它拿起来重重地摔到桌子上。她想把它弄坏。

小时候,她一度也这样对待外婆做的小围裙。她喜欢外婆为她做的一切东西,觉得它们与众不同。但很快她为自己的这种喜欢感到羞愧,想要把这些东西都毁掉。只是当她开始把小围裙弄坏时马上就后悔了,然后对这些东西的喜爱之情就更深了。

马泰奥夺回了她手里的头盔,头盔正面的玻璃已经碎了。阿达还在喘着气,马泰奥试图抱住她,他一直在说对不起。阿达不听。她听不见他说的话,也感受不到他的拥抱。她脑海中还在回响着头盔撞在桌子上的声音,那个声音与她以前听过的所有声音都不一样。她想起了母亲离开她时的感觉。她以为母亲的抛弃在她心中留下了唯一的裂缝,她以为不会再有别的裂缝。可是如今,先是外婆,后是马泰奥,都让她的心碎成了碎片。每次小小的别离,都让这些碎片变得更加粉碎。

她把所有东西都装到一个塑料袋里,有牙刷、他喜欢的味道的面霜和几件亮色毛衣,然后把塑料袋打了个结。马泰奥送她的蓝色赛艇服她留在了床上。

“你应该告诉我的。”她想喊,但像在噩梦里,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拿起袋子,往门外走。

马泰奥追上她:“告诉你什么?”

“说你正要跟她结婚。是她。”

“说了又能怎样呢?”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无奈的冷静。

“至少我们可以结束。”阿达摔门而出。

“你以为我们真的可以结束吗?”马泰奥问。

当门被重重地关上时,马泰奥心中一片茫然。他只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