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不过是边陲小官,左右不过是乌纱帽掉了而已,再出去就如邓秦那样子一条命而已。他不怕不担心,他只是怕这是要伤害子玉。
凉长长心跳漏了一拍,着实又被周哲礼这声子玉吓到。随即平静道:“大人,孤舟不知这位子玉阁下……可有什么误会?”
周哲礼半勾唇,带了丝无奈。“无事,面具带上了,确实难摘。”
“与大人所说人物若有三分相似,都是孤舟福气了。大人这般君子,周围之人也都是君子,,我这般糙人,实在难以比拟。”凉长长面色不改,只是目不斜视地和周哲礼对视,不闪躲不偏移。
“是我冒犯了。”周哲礼闭了闭眼睛,终究没舍得强行认。“你说说我能帮你些什么吧,坐下来说。”
“谢大人!”凉长长复又坐下。周哲礼很聪明,不会无缘无故炸她,想来也是她哪里漏出马脚而不自知了。
很抱歉,她不能在他面前认下来。
“听说京城风光好,京城的秋芙蓉最为繁盛,冬腊梅最为风骨。孤舟虽不懂风雅见美景如同嚼蜡,却也想去见识一番。”凉长长装作一副向往的样子,心底却是有些排斥。
她不想回京城,以她这样的情况,进去容易,恐怕再出来就难了。
“加上祥云阁有些事情需要往京城去处理,越快越好,还请大人帮帮忙,漠州境内可否通行,让孤舟走最短的官道?”
“现在是早春,若是行动快些,从漠州到京城,恐怕还用不着半年,至多五个月。那草民还能赶上秋芙蓉盛开的季节,处理完事,在等到冬天的腊梅开放,开春再回来。想来……是极好的。”
真像说的这样,那是极好的,只愿到时候过去了还能欣赏上风景。
高玉泽不知道在谋想什么,这回让她回京城,是知道她没死所以想见她吗?真有那么简单?
凉长长不信。被没头没尾的安排过太多次了,难保高玉泽这回不是想拿祥云阁开涮,万一她晚到非但不能想办法周旋还给了他开涮的理由。
所以她一定要准时的到,与此同时还要隔离头帮助她去查探消息,这样在到的那一瞬间就能有足够的信息帮助她去做决定。
郝伯如何,高玉泽究竟什么个意思都难说。
“你有要事要忙,我自然尽力帮助的。知府大人让我全力配合也是有些人的意思,莫说漠州,其他州恐怕也会为你开放。加紧一些,避开一些不必要的弯路,怕是还能抓住盛夏的尾巴。但……”周哲礼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了一丝担忧。“但你身子骨如此,你赶路吃得消吗?”
“男子汉没有身子骨弱的说法,况且我怎么可能连区区的赶路都能跟不上呢?”如今她身子骨并不怎么好,日常全靠阿驹调养着。看着是朝健,但内里头气血亏虚,说是夕阳也不为过了吧。赶个路没问题,只是身子压缩的有些紧。
哪怕是为了求个心稳,她也会努力往前赶的,谁知到晚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哪怕死在路上,她都要赶。
“准备何时动身?”周哲礼看着这单薄的身子,俊朗的眉间也染上一丝愁绪。他心有不甘,能叫子玉这般被牵制的,只有高玉泽了。
其他的不敢说,他目前只能保证子玉所至之处每一处都安妥。他可以安排他走他们平时递信给圣上的路,这样从漠州到京城所经的驿站都可以打点好,务必使子玉少些折腾。
“三日后吧。”凉长长抿了抿唇,垂下头去。
她本来想叫周哲礼帮忙回递一封信,但还是作罢。一个是要等祥云阁调查消息,还有一个是不能让他下水。
就目前来看,周哲礼所有的任务只是帮忙她回京城,只要她在漠州的路上不死了,就没周哲礼什么事了。何必再牵扯他进来呢?
“这两日我会把线路打点妥当,再把沿途的驿站划线给你。通行令明日我送至你府上来。”周哲礼把面前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看来子玉是不愿意回京城的。
“劳大人您费心了,孤舟记在心中,祥云阁也记在心中。”凉长长再次起身行礼,这次腰没弯下去手就被拖住了。
“你就不必多礼了。我如今能帮的不多,只是如果那人是三公子,多多提防些。”不要叫自己吃了亏。高玉泽这个人聪明的很,他自己都在他手上都栽了跟头,总是心有余悸的。
只是高玉泽过往都算是护着子玉的,他话也就不挑的那么明白了。他懂,子玉也懂。
“多……”
“别谢了,真要谢的话,今日我们下盘棋吧。”周哲礼打断凉长长的话。正因为他帮不了什么忙,所以觉得自己现在很无能,那有从何来谢呢?
“……”这是不知道在他面前她的棋艺有多烂吗?凉长长醒着头皮应下来了。
有些事情就不能应,明知道结果不好还答应下来,那真的就是很惨很惨的。
“大人棋艺高超,小人远远不及。”凉长长看着自己被杀的片甲不留,崩溃拱手。大佬,大佬放过我吧!
“公子棋艺很棒,此局我不过是运气而已。”周哲礼在这局棋下完了以后再次确定面前的人就是子玉了。
尽管在下棋的时候,子玉想掩住自己的棋路,但还是被他一步步逼到露出马脚。
子玉只是不及他而已,并不是臭棋篓子,总是有自己的打法的。这些是核心特征啊,哪怕掩盖,只要他能从纷繁当中看出来,子玉就是子玉。
“……”行吧,幸运是强者的谦词,给大佬跪了。“时候也不早了,周大人不如赏脸一起用个膳?”
“叨扰了。”周哲礼眼里终是有了笑意,吃个饭吧,不然又是许久不得见了。这么一盘棋下来,心里的所有复杂情绪奇迹般被治愈了,子玉啊,你还在,真好。
——京城——
“你这样又是何苦呢?我一把年纪老骨头了,没想到还有被学生拘禁的日子。”郝伯坐在房间里笑,只是没有一丝笑意到达眼底。
郝伯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甚至还有怒意。
“夫子,多有委屈了。学生太想见阿沅才出此下策。”高玉泽面有歉意,但眼神依旧执着。
谁知道他刚发现郝夫子是诈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激动,迟疑,疑问还有从心底升起来的一丝希望。是不是阿沅也是如此呢?是不是她还存活于世?
他忍了很久,一直派人监视着夫子。说了有些夸张,他知道夫子身边的几名护卫里有一个绝顶高手,所以他把自己身边的高手都派去监视夫子,就为了能抓到蛛丝马迹。
夫子很谨慎,轻易不出。但凡需要外出,都是其他护卫出动,而武功最高的那个始终是待在夫子身边。
而他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是在外围等候的。在夫子诈死一个月之后,他的人截胡到夫子递往外边儿的两份信。
拆开那封第一份信的时候,他手都在抖。这一封是送去冀州的信,信里头就一句话:一月后归阁。
没头没尾的,只交代了他要回去的打算,高玉泽看不出东西。关键信息是归这个字。夫子准备回冀州或者经过冀州!
没说是哪个阁,他便按下不动。后来任何冀州往京城递的信他都尝试截,终于给他找到行迹了。
几番周折,他居然真的找到了阿沅的消息。他激动不已,但也很快心凉。
阿沅从京城假死离开的,去漠州……没准备回京城的。
更可笑的是周哲礼和邓秦过往都在漠州,他们……还有交集。
邓秦死了,周哲礼还活着。偏暂时他还不能动周哲礼,他自己也动不得,自然紧张,只能设法要阿沅回京城。
世间爱恨常伴,他爱,所以也突然有些恨。恨阿沅不管他,没有半点迟疑就走了。他也恨,恨她宁愿伤自己身子来达成目的,本就弱,还来回折腾。最恨,他最恨他自己了,恨他根本不懂她。
可纠结到最后,一切竟然只剩下想见她。他想她回来,如此而已。
郝夫子是个线索,他不能放了。事实上他也只能用郝夫子为名头让阿沅回来,因为他皇命在身,轻易不能动弹,就这么一丝机会,他不能不耍手段。
“你见他作甚?”郝伯其实没想通为什么,过往小落子和高玉泽关系还不错,高玉泽为什么非得逼她出来?
“夫子,您是阿沅叔父,那就是我的叔父,我定当善待您。我只是相见阿沅,绝不会伤害于她。”高玉泽眼神直勾勾看着郝伯,说得有些郑重。
郝夫子皱了眉头,半晌,好似明白过来了。他并不舒畅,反而有些如鲠在喉。“你……你……”
“我心悦于她。”
“这成何体统!”难怪这些日子虽然压着他和锋驹他们却从未怠慢!他最初还以为是要祥云阁低头办事才如此扣人,后来高玉泽自己顺藤摸瓜找着了,他再撑死说小落子死了都不顶用了。“不说其他,就是男子这一条,你们死也没那个缘分。何况你俩都有家室,你这是要逆天么!”
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就非知道小落子的下落……如今,高玉泽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
“阿沅本就是女子,何来家室一说?就凭公主给她戴了绿帽子?”高玉泽勾唇一笑,随即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们有缘分的,夫子,她是我的了。我们有肌肤之亲,若日后需要,自然也可以有媒妁之言。”
“你说什么?!……”郝夫子一口气卡在胸口,差点没呛着。这会子面上可不再是怒意这么简单了,而是带上些许杀气。“你糟蹋她了?”
“绝非糟蹋,玉泽珍之重之。日后也是如此,夫子,女子是名节重要的,哪怕阿沅是做男儿打扮,也该有名分的。”高玉泽起身撩袍子跪下,诚恳地行了个大礼。“请夫子成全!”
“笑话……她大好河山不想,图你的名分?我这个叔父最了解她,她多半看不上你,你在强求。”郝夫子并不知道肌肤之亲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但是他万分肯定小落子绝非要当高夫人的人。小落子不会当,也不会想。
“……”高玉泽神色有些阴郁了。没错,确实是他在强求,没理由地想她在他身边。
他幻想过无数次,他俩平日可以一起做那些鸡毛蒜皮的平淡事,也可以一块谈政事。她身子不好,他就替她收罗、替她调理,没有孩子也没关系,起码在一起不是吗?
可真相是……阿沅不想要,阿沅拒绝了,并且逃了。为什么离开?为了摆脱他吗?不惜吃假死药?
假死药威力有多大他现在是知道了,郝夫子这番下来虚弱了那么多,阿沅身体更是禁不起。
“你再看看,你也是有家室的人,如何不讲点廉耻,素日里那些圣贤书白读了吗?”
“夫子,情不由己。”高玉泽嘴抿得死紧,指甲陷进掌心肉里面,刺着疼。“我可以和离。”
“……”郝伯叹了口气,这莫不是个傻子?“我们阿沅看不上和离的负心汉。”
高玉泽被这句话刺着了,面色有些苍白。
他突然想起以前阿沅冷着脸嘲讽他,说他难道要她去给她当外室,或者又让她害了他夫人那些话了。
“夫子。那就我想要她吧,哪怕折断鹰的翅膀。”高玉泽不再跪着,起身双手负背而立。
他面色冷俊,不再做请求了。他感觉到自己越发偏执,而他,并不想改。
“你!”郝伯拍案而起,但马上浑身无力,跌回座椅上面。他还在虚弱阶段,没法硬气。
“夫子好生休息,我们一起等阿沅吧怎么样?不然其他厢房的那位英雄怕是会在软筋散下头吃苦头呢……不如随缘?”和阿沅没缘分?他就自个儿造!
威胁!就是威胁!阿驰不能一直吃软筋散,吃多了怕是会散失武功,严重的话可能丧命。郝伯都无力说什么了,只是指着门口:“你走!”
高玉泽行了一礼,顺着意思走了。
看着外头晴空万里,高玉泽深深吸了一口气。
阿沅,我有点想见你,即使你不想见我。
※※※※※※※※※※※※※※※※※※※※
呜呜呜,太久了太久了,最近成为社畜,天天没个停歇哈哈哈,所以很久没更,感谢大家的包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