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阵,躺椅配上太阳有些小情调,脸上盖着小帕子,享受这美好的阳光。将屋子和她在书院里的屋子有相似也有不同,都有挺多竹子,可她以前在书院住的没有现在这么好的采光条件,加上在书院里头,不可能这样大喇喇地躺在□□底下躺着。
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安静的气氛被打破,外头传来疾走声音。
一声脆生生的骂声穿过墙头进了凉长长耳朵里。“绿月姐,咱们夫人的药什么时候紧过,如今竟要委屈夫人不成?什么叫做剩下的都要留给先生?我呸!”
凉长长原本闭着缓神的眼睛睁开一丝,凝神听着。
“翠屏,慎言!”另外一道女声带着警告。
“小声?今儿就是来问个轻重缓急!绿月姐不要拦我。”
“你小点声!”警告变成了呵斥。
墙头里的凉长长摘下脸上盖着的帕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红墙。又看向在不远处站着的丫鬟芝阳,芝阳脸上有些紧张。
“一个无用先生做了什么?谋事不像谋事,闲散在这府上。别的不讲,这府上也不是养不起这号子人,可与夫人抢药材就是大不该。”
“你是嫌命长了?这是在质疑大人的安排?咱们当奴才的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本事来说这话?”绿月听她说这话声音都发抖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是说来和元先生商量商量药材的事,感情到头来是骗我,这就是你说的商量不成?这么大声泼皮好生没管教!”
凉长长挑眉,得,就是冲她来的。这内部都还没调节好呢?不过……药材?什么药材?
“就是叫人听见才好!绿月姐姐,我是为了夫人鸣不平,夫人何时断过药?也就今儿叫我开了眼了,你没听药房怎么说的?一切紧着元先生的来,雪参就那么点,夫人……夫人没了药材,那身子怎么整!”翠屏说着说着泪就往下掉,浓浓的鼻音里满是委屈。“当年大夫就说不能断,也从来没断过不是?眼瞅着这两年好了点,这会子断药前功尽弃啊!听说新的药材还有月余才能到,哪里断得起!就因着个无用书生么?”
“你莫要再说这话,实在莽撞!如今我是不敢陪你进去了,进去可不就是送命!”绿月声音变得冰冷。“且听你这话,你没和夫人报备过?”
“如何回去和夫人说,说没夫人的份儿了么?那不如我先为夫人出口气,这被打死也值了!”
“难怪你这一路只说有事要和元先生商量……和我回去,不许这个样子,白白叫人笑话。”绿月快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她心慌的紧,这翠屏今日莫不是被下了降头,这般没理智!她此刻只是疯狂庆幸周围没人。
“我不回!”翠屏卯足了劲儿往前儿去。
绿月拽住她,不准她再往前方走,走到头可就是院子口了!真这么闯进去,夫人都要受牵扯。“你究竟为何这样?你平日也不是这样的人,如今倒蛮不讲理!别瞎闹牵连了夫人!”
听到连累夫人,翠屏瞬间崩溃,捂着脸哭倒在地。“为何这样?就为着咱们夫人不能被男宠抛下去!咱们夫人多想再有个小少爷小小姐呀,当年身子底伤了再孕难,夫人哭了不知多少回。这身子调理好了,哪怕有个念想呢。”
绿月大惊,这丫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你胡说什么!”
连并着墙头里头的芝阳也面色惨白,想弄出点动静警醒外头,却被凉长长厉色制止住了。
凉长长尬住,男宠???高玉泽夫人再难孕???断药???
“我没疯!芝阳姐姐和云儿姐姐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服侍这元先生这么久,这元先生未曾做过一点儿正事。成日看看风景喝喝茶,这是谋士?哪门子谋士挨着主子院子的!”
“绿月姐姐,夫人一哭,我这做奴才的就心也疼肝也疼,夫人待我们这么好,怎么就不能出来说句话!”
“有你这么说话的?回去!”绿月一时间心力交瘁,紧张到四处望。“起来,趁没人我们快快走。”
墙内芝阳听到自己名字,一下子也瘫倒在地,头上珠钗因为用力过猛,从发间滑落下来。视线触及凉长长冷峻的脸,芝阳赶紧跪好在那,只求外头人别再说什么胡话。
这个翠屏!真真是作孽啊!芝阳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快闭嘴!
可惜,翠屏就是不如她意。
翠屏抽噎着又道人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可还是天天都来这院子,不是问喝药就是嘘寒问暖的,夫人何曾有过这种待遇?这可都是芝阳姐姐和云儿姐姐一字一字说的。从这元先生来府上,除了老爷大寿,夫人都未曾得见过大人一面!这情形谁能不多想,其他人都怎么说的?男宠都算说好听了,绿月姐姐你不知道么!云儿姐姐不敢说与夫人听,全是瞒着罢了!”
“疯了,真是疯了!”绿月深吸一口气,啪地一巴掌甩翠屏脸上。减了声音,“你清醒点,如今我管你要说什么,跟我回去。你云儿姐姐为什么没说你怎么不懂?她都没说什么,你说什么三五六的?这事不论真假,就你打听别的院子碎事就够你喝上好几壶!”
“可夫人……夫人的药……”得了这巴掌,翠屏确实冷静了很多,她就是心急容易上火,回去真是难以和夫人说没药啊……
“闭嘴,先跟我回去。”
“我不!”
“啪。”绿月怒火攻心之下又是一巴掌。“你今后恼我也好恨我也好,今天我干脆就把你打醒了!”
“你闹什么?且不说这么闹能否有个结果,光是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就让人瞧不起,还说是夫人房里出来的,真把你养出个天真浪漫的性子了?”
这一巴掌用了实足的劲头,绿月一脸恨铁不成钢。“夫人是大人的嫡妻,绝无委屈的可能,总有其他安排的。退一万步,夫人真断药了,大人愧疚都来不及,你这番闹腾,能把大人那份内疚折腾的消失的一干二净!与夫人有什么好处!”
翠屏前头没啥反应,这会子听了这话才恍惚觉得自己是犯傻。被扇了的那边脸已经肿高麻木,不再尖锐回怼,起身一步一步跟着绿月往回走,泪珠子无声掉。
绿月叹气,真真是年少不知死活,别白白给人当了枪使。
不一会儿,外头推搡间声音变小,凉长长只隐约听着两人走远,终究是没进来。
真是好戏啊……就是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人特意安排了来的。
她自己确实想差了很多事。高玉泽想当一切和当初一样,因而一切紧着她。她其实也是抱了几分糊涂度日子的念头,只有一切和当初一样她才有最大优势,不管是从客观环境来说还是心里上来说,所以下意识不去多想,徐缓度日。
可人心是最难控制的,尤其是上位者不放在眼里的下位者,越渺小越致命。
高玉泽不曾管过琐碎事,上来安排住所就这么离谱,也是他夫人没个多想,万一真多想,软刀子够她吃一壶的。她自己怎么就心大了呢,唉……
哪个主子没几个衷心的奴婢?这翠屏只是衷心奴婢中最不带脑子最外显的那个,还是年纪太小的缘故。
哪有门客和主子住隔壁的?再得主子赏识也没这个道理。时间久了要么是染内宅是非,要么就是染门户斗争,日后只怕风雨欲来。
“芝阳。”凉长长起了身,走向埋头埋得死紧的芝阳。
看来芝阳挺怕她的。
“先……先生,请明察!”芝阳声音里全是惧怕,心里只想着自己完蛋了。翠屏那个贱蹄子!她们走了倒是好了,害得她!“奴婢……奴婢未曾说过这类话啊!”
“是吗?”凉长长蹲下来,看着芝阳哭花了的脸蛋笑了。“那怎么办……你和夫人的云儿一起对个证?”
“这……”芝阳看着这张笑脸哭得更惨了,元先生这意思就是让她和云儿对口供。云儿是夫人的大丫鬟,不用问也是不会理这个托的,反手死的还是她。
空气中弥漫着让芝阳绝望的安静。
半响。
“我怎的不知道我这闲散日子竟然是外人嘴头的谈资了?”凉长长还是在笑,抬手把地上的珠钗拾起来,拿着珠钗带花那头挑起了芝阳的脸。恐吓道可不太喜欢多嘴之人,这张小嘴是缝起来好呢?还是发不出声音好呢?”
芝阳听了这话,浑身感觉汗毛直竖起来。几乎是一瞬,芝阳脑子里就有了决断。“求先生宽恕!”
元先生生气了,连大人面子也是不给的。她亲眼见过大人哄人的场面,从不敢相信到接受只需要一个月。
她被安排做元先生的丫鬟,这事情闹大了,日后更没活路了,府里头下人们发泄怄气添油加醋最常说一句话不起浪,如今要闹大了,只会报应在她自己身上。
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当场处置的时候,看着抵在下颚的簪子被移开,随即归位于她头上。又听见元先生声音平稳问个药材?”
凉长长在意是什么药材让这出戏到了她面前。
“啊?”芝阳反应不过来,愣了会会。
“我说,夫人缺了什么药材?”
“雪……雪参”芝阳暗暗骂自己这该死的舌头,这会说话直打结。
“这样啊。”凉长长心里有数了。
她道是什么药材呢……之前没注意,因为在漠州离天山不算太远,这味药材没京城这么稀缺。过去从来不曾操心药材过,因而现在自然也难上心。
早说缺药材不是?她绝对不和高玉泽夫人抢。不是,谁说她要抢来着?
凉长长觉得自己膨胀了,终于高玉泽也不是全能的了。凉长长起身,“自己去和管家请调吧,这院子装不下你这尊大神。”
果然她还是不适合有人服侍哇。说要缝嘴巴是吓唬芝阳的。“只一点,管好自己的嘴巴,若出去了还是这样,那真的让我苦恼了。芝阳姑娘……可明白?”
凉长长说罢勾起了唇,这一神情给芝阳又吓得够呛。芝阳怕死了这种笑面虎神色,大约是看高玉泽这样太多,有着刻入骨髓的恐慌,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可明白?”凉长长又重复了一遍,眸子微眯,在芝阳眼里看着越发危险。
她这么怕也是清楚平日这元先生和高大人说话没半点对待主子的恭敬,高大人也从未把元先生做低他一份的,他们之间有一种诡异的平等,而这种绝不可能存在于主子和下人之间。正是因为这份平等不属于主子和下人之间,所以才让人猜来猜去的。
芝阳也知道这份平等完全可以看做对元先生要如对大人般恭敬,她确实这样做了。只是她是个奴才,奴才才掌控什么呢。
朝堂上官大一级压死人,就这小小的府内也是如此的。云儿是夫人的贴身丫鬟,是大丫鬟,平日里是最能来事的。这样一个人带着她的把柄来问她这院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得不说不得不选。
横竖是个死,何况站了云儿这边就等于站了夫人,是傻子都知道要怎么选。如今看来是被抛弃了吧,依她看来多半是云儿的主意,毕竟昨夜她才和她说元先生最近常在墙边躺着晒太阳。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芝阳在地上狠狠地磕三下头,眼泪珠子刷刷往下掉。
自己请调动就是不得主子待见,受诟病肯定的。但今天绿屏那张嘴、那句话,打死发卖了她也没得说,居然只能认了。
她是没有想到他把这院子里的消息告诉外院人会以这样的一个方式暴露出来,如此蠢如此不入她眼,让她觉得又丢脸又慌张。
不过这样,她过去那些肮脏事总归是盖过去了,云儿也没得什么把柄能挟持她了,希望不是夫人的法子,这样她还有一些活路。
芝阳勉强站起身来,整个人颤抖着往出院子的路走。
“等会。”凉长长出声叫住芝阳。
“先生……有何吩咐?”芝阳身子一僵,元先生莫不是要反悔?
“帮我请一下廖神医,就说有要事相商。”
“是。”芝阳松了口气,又颤巍巍告礼退下。
凉长长没觉得咋的,今个儿要是她大张旗鼓发落了芝阳,就是把没挑破的事情摊到了台面上说,那样可就被动了。虽然肯定是瞎扯淡,但别人可不这么认为,一句无风不起浪就把人钉死了。
倒不如让芝阳自己退了,自己退了是要吃苦头的,不被主子喜欢下去了只能当个粗使丫头。芝阳受惩罚,和芝阳有挂扯的下人也会审视情势,能安静好一阵。
不过说真的,翠屏这么敢闹腾,究竟是爱主心切还是受人吩咐呢?随缘吧随缘吧,今天这事怕也是无风不起浪,该是有人安排了才是。云儿……啧啧,不晓得是不是高玉泽夫人吩咐啊?
还有,高玉泽搞什么机车?自己妻子不见天天跑她这,嫌她死的不够快???
唉……这么瞅着还真是要干活咯,不然得府上女主人讨厌就不好了。在她跑路之前,还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嘞。
凉长长又躺回躺椅上,拿着面巾盖住,继续晒太阳,只做啥都没发生过,等廖神医过来。
一炷香后,廖神医拎着药箱子过来了。
“元先生找老夫所为何事?”之前在他的药房里,芝阳那丫头奔来说元先生找他,一问什么事情,那丫头只唰唰掉眼泪说不清,给他吓得马上拎着箱子就过来了。他瞅着人挺好这才放下了心。
“廖神医,请坐。”凉长长起身来,走到一旁的石墩圈凳上坐下,又邀了廖神医过去坐。
石桌上摆了一壶清火茶,这是她准备好的。凉长长倒了一杯给廖神医,在廖神医惊愕的眼神中把所有的药材全部报了出来,精确到用了几两。又道最近有些上火,还请廖神医改改方子,诸如雪参之类的大补之物,还请不要放了。”
“这……”廖神医顿住,这位懂医术啊……这药方子药材背的丝毫不差,她的药都是他亲手熬制的,药方子不曾给外人看到,这姑娘有底子。
那必定知道如今的雪参对她自己意味着什么啊!作这番言语怕是知道什么了,廖神医想起今日夫人丫鬟来取药没取到气鼓鼓走了的事。夫人丫头每次来药房取药材带回她们自己院子熬,因此取的是药材包。
“这类药材还请用于该用之人,切勿用错地方了。”凉长长笑呵呵的,神色柔和,丝毫没有异样。“我身子我清楚,还请先生把剩下的用于正处,若是有幸等到下一批不紧着用的时候,再且放进来,届时我的火也败下去了,这补的才有作用。”
“雪参是主药,下一批可是最少三月后,如此先生还要撤下去么?”廖神医看着面前单薄的少年,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女子。三个月不用这个,身体只怕是直线倒退。两年无虞……怕也难了。
“有何不可呢?大人若是过问了,还请先生帮个忙,把我上火用不得这过补的药材的事告诉他。”凉长长抬手抱拳,微微弯身。
“……”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命的么?夫人用了是为子嗣,这位用了可是为命。这也是为什么大人知道不够了也是紧着元先生的理由,大人在意这位多过子嗣。
“剩下的还请继续给贵人用上,今日之误会也请帮忙澄清一下。”凉长长指的是翠屏没拿到药的事。
良久,廖神医叹了口气。罢,先给夫人那边送去,长远的还是看大人今日如何说。
“如若大人问起,我这上火之事还请廖神医准备转达。”凉长长笑吟吟的,又给廖神医添了一杯。
“我省得了。”这么不在意自己命的,他也是头一次碰到了。
凉长长哪里是不在乎,只是没必要因为一个药材耽误别人,她喝了药用了药材,杨氏咋调养?耽误人子嗣问题,那罪过可大了。
宁肯虚点,不欠这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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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哈哈哈哈,忙狗,硬生生变成月更了,呜呜呜,已经好几个月没好好睡过觉了。感谢大家还在看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