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你吓得,放松。”高玉泽漫不经心的勾了腰间玉把玩。“只要太子没问题,我能有什么事。只是还得偷摸着把这银子放回去,至于如何放回去,另有谋说。”
“半天还是没给个预算,我丑话说前头,我尽量考虑少用料的结构,有限预算里多盖两起是两起。”高玉泽意思明显就是该贪会贪,管他是为太子还为自己,结果摆在那里了,预算只少不多。“别过头,衮州天气恶劣,等到了冬日百姓不好过,尽量多留点银子。”
可一切不由她。
“不问我拿了多少银子?”高玉泽主动挑破了来,窗外晚风飘摇,屋内热气足,综合一下倒是不算冷。可是这家伙底子弱,怎么也不关了窗,硬开着透气,索性还知道穿个披风。
“……”凉长长无语凝噎,随了他心意问以,拿了多少钱?”
“一万两。”
“白银?”
“黄金。”
凉长长抽了一口气,脑子里冲过一股劲,头皮都麻了。“你疯了?!三份你就拿了一份,到百姓手上还剩多少?!你已经拿了一万两了,到其他人手上那岂不是又去了大半?”
“这留下预算也太低了!用再少的料子也抵不住没钱呀!这是要百姓活活冻死吗?”她脸上写满了失望。
“莫气莫气。”高玉泽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她气红了脸。
凉长长握紧了拳头又道要被查出来,你补再多也是假的,嫌命长?”三十万两白银,换算过来也就三万两黄金。
“傻瓜,太子可不会让我出事。”高玉泽面色丝毫未变,甚至在看到她的披风结因为动作太大松了的时候,抬起手为她系上。“况且,这钱也会回到百姓身上。阿沅,一万两黄金虽多,但我也并非真就为了钱就把自己绑在死路里了。我拿一万两,就没有人敢让拿走的银子总数超过于这个,这么想是保全了两万两。”
拍了拍她的头,“三万两比之两万两少了些,所以想让你想想如何在搭救灾棚上省着些,剩的便能匀给其他方面了。”
“所言皆真?”凉长长满脸狐疑,看他眉眼浮着自信,心中闷了口气。
“自然是真。”
凉长长退开,垂下眼帘揉揉手,她意识到自己情绪表现的有些用力了。“若是贪得一点渣子都不剩,得了杀身之祸看谁管你。”
高玉泽在朝廷中势力不小,可是对家也不少。
“我从不在没有把握的事情上自负。”高玉泽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况且……我多少有保命的招数啊。”
“嗯。”既然人自己都这么说,凉长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忽的想到了周哲礼,若是他,怕是半分不会拿的。也不知道周哲礼知道她知道高玉泽要拿银子却只是短短地怒了会便摆平了心会是如何感受,只怕也是会失望的吧。
五日后高玉泽出发去衮州赈灾,凉长长在府中与木匠共商量重建问题。按道理她也应该到灾区一线的,可身体实在扛不住长途跋涉,就留在府中。
高玉泽走了,这院子迅速冷清下来。除了和木匠师傅讨论的时间,再无其他人进来。
杨氏那边偶尔会送点东西过来,偶然间得知杨氏身边大丫鬟云儿被安排紧赶这三年最吉的日子着嫁出府去了,代替她的是妹妹柳儿。
凉长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日闹剧怕是云儿操持的,杨氏多半不知情。
确实是这样,那日翠屏闹腾就是受了云儿撺掇,最后见得了药材也就没让杨氏知道这事。高玉泽从暗卫处知道以后怒气冲冲,把云儿叫去敲打了一番,是以柳儿的未来和她爹娘的未来为挟,让她以嫁人的名义出了府去了。
爹娘性命妹妹前途,逼得柳儿只能演戏,不敢漏出破绽,只做与男子一见钟情的浪荡戏码,匆匆把自己嫁了出去,心中恨极了凉长长了。
杨氏和柳儿不知情,只当是她心甘情愿真要嫁人,虽然突然和着急了些,但还是欢欢喜喜地备这备那。不过柳儿嫁的也不是烂人,正常人家,就是有些漂泊,成亲没两天就出发去了别的城。
凉长长觉得杨氏算是和气的,高玉泽走了,她在这府中该有的一点没少。本来就很安静,现在就更加龟缩在自己房里了。
凉长长身子骨越来越差,变得很嗜睡,一睡小半天就没了,更明显的是近期还有些咳血丝。她知道身边有暗卫守着,不过这群人进不了屋子,只能在外面凭着声音办事。咳了血这些也是背着暗卫视角擦了去,暗卫只知道人越来越久睡,在屋子里躺的越来越久。
凉长长自己淡定的紧,最多一年了,啊……还想出去看看呢。
又半月,郝伯给她来信,明面上是寒暄,实际上用水打湿能看到隐藏的字。小小的一行字主危,以参续命,昏中呼驸马不得醒。今后寻驸马替者解忧。消息屡投被截,故暗信,望知。”
说是查到公主生了场重病,到了用参吊命的地步,皇后暗中在寻驸马替身。而这个消息,已经往她这投了好些次了,但都渺无音讯,这明显就是被截流了。
凉长长看完信又急又气,好他个高玉泽,竟然是截了她的信不让她知道!她在这府中不得外界消息,想知道什么还要看他说话。这就罢了,她也没说什么,但为什么连昭阳的消息都不让她知道?
这真是踩到她底线了!
一恼怒,当口一口血喷出来,把纸揉碎了,看着信随着烛火一点一点燃尽了。她一直在心里劝自己要冷静,可一想到昭阳现在昏迷根本就没法镇定下来。
好一会,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帕子,一点点把血渍擦尽。
然后抬笔写了回信。
是十分正常的一封信,只是信里头写了一个字,过往约定这个字绝对不轻易写,写了这个字便是要离开的信号。
凉长长真是不稀得呆了。所幸结构想的七七八八,工匠师傅也磨合的差不多,在测第一批了,担了这份责,也算尽了仁义了。这封回信送去要几天,若是那边收到就会往高府这边聚,只要她找机会出府,便能有接应。
她想知道昭阳现在情况几何!她必须走!好在这段时间呆在高府里,祥云阁该整理的整理,不再如当初那般危险,她要撤还真可以不受威胁。
凉长长左右想了一下,心里头有数了。高玉泽,你搞事情在先,就别怪我把你府上搅得一片慌乱!
几日后,郝伯的信又递进了府里,上面内容依旧平常,只道让她养好身体。
实际上是反馈收到了她的信,并隐藏了约的地点。
凉长长这几日没闲下来,又留了几份图,约工匠来她院子商量事宜,工匠不止一位,一来就是五六人,但这回她是头次把人带到房里头闭室讨论的,借的是越发冷她身子骨受不住风寒。
工匠们可不是斯文人,讨论起结构来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而凉长长要的就是人声杂乱。
她院子里原本应该是有两个暗卫,属于轮流值班的那种。但高玉泽走,人手紧,带了个人去。现在,就一个人了。
凉长长故意引得匠人们大声讨论,又做腼腆状无声示意去小号。匠人们秒懂,点头后又投入讨论,并用了随身工具开始刨刨凿凿的。
叮铃咣啷间,凉长长到里屋赶紧动作,换了付面皮,从后头内屋窗户翻出去走了。
暗卫没想到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溜了,他是听到一个匠人说这元先生怎么还没回来,才发现事情不对,赶紧破门看情况。匠人们被破门而入的暗卫吓一跳,半响不明白什么事情。
暗卫暗自咒骂了一声,赶紧去找人。
平日里这高府跟水桶似的,可如今高玉泽要远行,带了不少人出去,就不再那么没有缺陷了。尤其是内宅,谁也想不到她会不顾‘男女之别’径直往内院里去。
凉长长一路冲,直往高玉泽那毫无存在感的妾室的院子去,妾室存在感挺低的,平日里安分不怎么出来,凉长长也就没见过。但是郝伯给了她小版地图,主干她走了不知道不少回,因此只需要找到小道。院子里人不多,左右躲避还算顺利。这是她和郝伯他们约了的地方。
才到院子外的拐角处,就被人从身后拉住。是带了肉色面具的脸,这是阁里白日出行特制的面具,总不能□□带个黑色面具装逼吧。
这熟悉的药味,是阿驹!凉长长怦怦跳的心总算定了些。
“阿驹。”凉长长小声唤。
“是我。把这面具带上,随后我带你走。”锋驹给她塞了肉色面具,凉长长会过意,马上带上。
“抱紧我。”锋驹把人往怀里带,确认她砸紧了他的腰以后,顺了顺肩上的包裹。用力点地,用轻功把人往外头带去。
过了好几道墙,才到了个隐蔽的巷子里,算是彻底离了高府了。
凉长长取了面具,皱眉,这是不是有点过于轻松了?
“高玉泽此番有点困难,把人手带走了大半。先换身衣裳,和咱们的人汇合往城内咱们隐蔽处去。”锋驹快速解释,也把面具取了,漏出同样带了假面皮的脸。把包裹递给凉长长,转身自己脱了外衫,里头是整齐的另一套衣裳。
凉长长接过包袱,是一套女装,布衣+布鞋,很朴素,并有两根木钗子。
“我背过去,走远些。这地方隐蔽,你换了吧。”锋驹有些许不自在,背过去不看她。
“好。不过不用走远,背过去就行。”时间紧急,来不及有什么不自在的心思,凉长长火速换了衣裳,又简单梳了个夫人头饰。“我好了。”
锋驹一回头,咯噔了一下,脸爆红。“怎、怎的……”
怎么做夫人装扮,原意是她女子打扮就行。
“这么来目标没那么大。走了,带路。”凉长长囫囵把衣服放到包袱里。
两人并肩走,路过一辆停在一边歇息的木板车时,凉长长捅了捅锋驹,并指了指远处讨水喝的车夫。
锋驹会意,接过包袱,趁车主离得远往缝隙处一塞,把包袱脱了手。
凉长长满意极了,两个人又做不曾停留地走了。高玉泽吃穿从不曾亏待她,她脱下的衣服物件就值上不少,车夫大概率会拉着走,这衣服还能漂流一会,掩盖视听!
凉长长一把拉过锋驹,手挽住他,她本身就不矮,女子中那更是高了不少,歪头靠住锋驹能瞅着没那么夸张。“当家的,快带路!”
“……”她真是该死的自然。锋驹收了心思,如寻常夫妻一般带着她往一家油店去。
两人的面皮都是普普通通的,加上凉长长真就夫人坐台,竟也不扎眼,顺利到了油店里。
谁能想到这普普通通的油店下头有密道呢?密道里二人又换了衣裳,凉长长做回男子装扮。
“小二会下来处理的。会有身形相仿的替我们出去‘回家’的。”锋驹指着落地的衣裳,又递了面皮给她。“换这个。”
凉长长接过利索换了。
锋驹为她整了整行头,带她往密道深处去,而这密道竟然直冲冲通往小倌店里。
“现在路子这么野的吗?”凉长长从密道出来,进了特别的厢房以后,看着外头花团锦簇的模样傻了。“咱们阁里有这业务?”
“咳咳,是。”只是过往没让她知道而已。一个那么庞大的组织,总不能就靠律法过活不是……最挣钱的就是律法不管的地儿了。
“行吧。”凉长长无语。“郝伯他们在哪?现身体如何?”
“他们现在不在京城。去了冀州,你也知道上次高玉泽说的那些事,该收敛了。阁里根系比较复杂,要往深处去扎。身体慢慢养好了,你不用担心。”锋驹三两句交代了。
“这样啊。”好些就好。“昭阳那里是什么情况,怎么会?”
锋驹神情复杂的看她。“前些日陪孩子在院子里玩的时候高兴,不曾注意就玩久了。母子俩摊了凉气,身体娇贵,这病症就大了。”
“熙儿也病了?御医呢?风寒总是能治的,怎么会任由发展到这地步?”凉长长很是不解。
“孩子治治倒好了,只是公主忙乱。先是孩子病凶衣裳不解照顾着,又值你‘忌日’左右伤神又伤心。一病就糊涂了,反而没了意志。”锋驹叹气,“隐约存了死志,昏迷间直呼你的名字,说要随你去。皇后娘娘出不得宫,托了太子妃前去照顾,太子妃在操持着。如今已经昏迷好些日子,全靠药材吊着。”
“什么路数都用过了,谁说话都不得用,只听了你的名字还有些反应。如今已经不只是病理问题了,更是心病当头。皇后听了只好出下策,先搜寻一番肖像你的,希望由此能唤得回公主神智。”
锋驹顿了顿,知道她担心这个,“可想见见公主?”
凉长长急切点头,“能安排吗?我可以去吗?”
“公主府如今人多,加上太子妃也带了不少人,偷去估计难。”锋驹神色有些复杂。“但若是漏出你原貌,做女子装扮,到了太子妃面前可以有一线机会。只是……又是凶兆。两条路,一条你见公主,她醒了你便走。另一条……我们出发去冀州找阁主。”
凉长长顺着锋驹的思路走,在脑子里盘了盘这事情的可行性。如果平稳来看,做女装应该是最好的。女子扮男装,到公主面前,在太子妃一行人眼里,既没有冒犯公主清白又能试着看看能否让公主清醒。
“那便去。”凉长长定了。这京城真真是难以脱离了。
“好不容易将你拖了出来,你这是又入了坑啊……”锋驹叹气,他晓得她拼了出来就是想见公主,只是感叹她也是担心她。“你若是要去,我便安排人接应你,这也是不错。你放心,现在咱们也不怕高玉泽了。他自己也麻烦着。”
“怎么说?”
“听闻衮州那边并不太平,暴民什么的也够他喝上一壶了,不然他也不会带走那么多人手了,搞不好也看命。”锋驹幸灾乐祸,把人折在那里就更好了。
“……”凶的很,要是皇上不管,高玉泽更危险……凉长长甩甩头,狠下心不想他如何。如今只关注公主府的事情,只要昭阳醒来,她便功到渠成!
此后……便真的要走了,这身子残的很,还想见见山河。
高玉泽那头还在赶路,接到凉长长人跑了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了。随身奴仆眼瞅着主子脸如冰冻,越发不敢做声。
“找到她,去找她!”高玉泽红了眼睛。亏我信你不会走呢,阿沅,你又走了。
“拨二十人回去搜索,五人城内,十人去周围驿站找!再五人去冀州!”
“主子!前路凶险,还是不要分散人力罢?”暗卫领头冒胆提了句,把人跳走了,这后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
“去找她。若找到了……先不要惊扰,暗中守着。”他人分不开身,要是阿沅知道了,只怕跑的更远。
他才不接受,不接受她说的。
随着暗卫的信,还有一截竹子。这是凉长长留下的,她没留半个字,只留了这节竹子在她的书桌上,暗卫看到了就会递过去的。
这节竹子不似往常,带了白色的絮花,是凉长长从院子里砍的。
此刻竹子被高玉泽握紧,毛刺刺进肉里,细细麻麻的痛,竟然直直通到了他心里。
这些日子的平和都是假的……假的。
说好的不走呢?他都不提风月了……为什么又被甩下?如此决绝,留下了这么捅他心窝子的物件。
竹子有骨有节,是君子。但若是开了花,便意味着即将死亡。她在说她命不长了,要走了,不再停留。
竹子开花,马上搬家。竹子开花,永不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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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爆了,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