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佛系混子(1 / 2)

工具书和给孩子的故事书都已写好装订好了。故事书三百六十六个故事,就是方便公主日后给他读书的时候,一天讲一个小故事。那本哲思录也快写完了,只剩下最后一篇迟迟未动手。

她的哲思就是论,不论官场,不论其他的功利之事,只论好奇的,论一些有的没的。什么论山论水论阳光啊,论情论心论上瘾,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开篇便留了一句话:论无用之事,论心之所量。

最后一篇是论死亡。

死亡这件事情凉长长有经验,可却从没认真的去思考和回忆过,这个假死药给她一种再次要死去的感觉,竟然突然不想躲避起来认真思考一下自己对死亡的感觉。

她不便起身,所以就让下头人做了一个床上小书桌。因为身体弱,所以写字也颤颤巍巍的。曾经写的一手好字,也因为手使不上力,失去了风骨和力道,不过她不在意,顺应自然。

“死,人之常情。”凉长长笑了笑,她在脑子里面顺了好多条思路,最后居然觉得一切就归于这句话。

这句话好好读着,能有一丝洒脱和平淡之感;若往坏了品,就能品出这里头的不甘和埋怨。可见道理是中性的,人心则是有态度的。

现在是深夜,深夜最适合惆怅和矫情。如今抄书也抄不大动了,只能干点自己的闲事,一个人在大半夜里想这种事情。

抬笔蘸墨写字,字漂浮。整本哲思录她都用给自己写信的方式来表达,偶尔觉得那种散漫到不配叫哲思录这样的名字,《瞎扯淡》足矣。可她就愿意腆着脸,气死那些看不爽的人哈哈哈哈。

“子玉,深夜安好。”

“卧床静思,觉去日将近,故提笔寄情。往日不敢书,是感死之一字过于沉重,愚生命之轻难以妄论。如今人之将去,又言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故记下一二。

愚曾以为人之生在于身之健,如今改以神之安为乐。药石所至之处是身安,亲人所在之处即神安,愚所望不过心安神安而已。就此一观,愚此时身不妥帖,神却安然,是一大幸事。

论死难离生。人生而兴,死而衰。将死之时见吾儿生、吾妻安则死也无憾也,只偶感拖累众人,不能振刷精神,不无内疚。

回望此生,不过二十载。凡利也好,欲也好,难得、难争、难守。愚以为,不若用心探世间万物,常见之事仍不常见,不常见之事常见也。循环流转,妙之所在也。”

……

“向死而生,生生不息。数日竟比过数年之乐,临了为吾儿读书念字,听闻呀呀儿语,心甘为生而死,未尝不可。

死,人之常情,仅以此结。”

洋洋洒洒居然写了好些页数,写得酣畅淋漓,停下笔来额头尖略带薄汗,这落魄身子哦……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提神为熙儿读书。这小子壮实,虽然见的极少,偶然见几次还是注意隔着一个房间看上两眼,总让她想起有无小时候,她也把熙儿当作自己亲生孩子来看。不过可惜,爹爹养不了你,唉……她也是作孽。

等笔墨皆干以后,让外间候着的下人,把这桌子上的东西搬下去,书稿就收在床边。收拾妥帖了,倒床睡去。

她如今精神头不比过往,少不得做些让步,让下人在外间候者,不然公主是决计不会安心的。

半夜,高玉泽潜入了凉长长房里,把外头后者的两个下人点了昏穴,默默度入漆黑的里间。他夜视甚好,那人就睡在床里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来,只是默默在床边坐着。他安插进去的那两个太医向他禀报了,说驸马也没个几天日子了,药石无医,只能温养着。

当时正在喝茶,茶杯在他手上裂了,滚烫的茶水就这样泼在他的衣袍上。痛吗?是痛的。

他问为什么。

太医说驸马爷底子本身就不太好,又不知道缘何气急攻心伤了心脉,如今日日咳血掏空身体根本,再难维持的回来。

气急攻心……阿沅,可是因为我?

高玉泽很痛苦,很难描述这种痛苦,具体的表象就是心揪着揪着疼,他竟夜夜难眠,今夜实在忍不住,他想着他潜入府中看她吧。黑暗中阿沅在睡,他坐着竟然得了一丝安稳。

手指轻轻探她的脸,手下的人儿肌肤冰凉,盖着被子也没多大的暖意。

阿沅,果真是我害你如此吗?因为我越界,上天要收了你去?为何不将这一切报应在我身上?

这些日子他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生怕让她心情再有起伏。太医所言字字诛心,他也怕阿沅怪他,怪他当初鲁莽不顾及她。

阿沅……阿沅……我该如何是好?

高玉泽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转头看见她身旁书纸,悄然拿了开了,去有光之处仔细阅览。

‘死,人之常情,仅以此结。’

阿沅,她在担忧吧,所以劝自己死是人之常情,阿沅在害怕……高玉泽鼻头一酸,竟然落下了泪来。

房里头睡死的凉长长:不,想岔了。

大哥二哥临死的时候,他去牢里头见了。那俩人发狠的骂他、咒他,说祝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所在乎之人皆去。

当时高玉泽只是好脾气的说:“我自小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兄长们一直这样教导我的不是吗?”

得不到的,他就谋划得到。不想跟他的,他就是威胁也要成事情。过往都是很有效的,因为他很懂得这些算计之事,随着日渐老练,还能用一张温润的皮子盖住这一切。

“你如此狠心就不怕得报应吗?”真是兄弟,两人都曾怒吼着这句话。

“我哪里狠心了?不过是兄长们所逼的而已。天道好轮回,到底是谁的报应还难说。”

如今真报应了。

老天爷,众生皆苦,为何要为难阿沅呢?他高玉泽不才是最坏的人吗?还是说这个报应是为了他悲苦余生?

来回纠缠,爱而不得,强求又失去。

书信又放回到她旁边。

他当真是个恶人,高玉泽想。如果阿沅死了,那他还可以更坏,老天爷,您信吗?

次日醒来的凉长长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只是外头候着的下人心惊不已,他们两人都齐齐睡死过去了,幸亏主子没呼喊没发现,不然公主定会责罚他们。

昭阳公主今天下午带熙儿来,熙儿后日便百日宴了,她和驸马、熙儿做了衣裳,一家三口同衫同乐。深红的衣裳,能提提喜气。

“夫君,看看我和熙儿这身衣衫可好?”她直接抱着孩子过来,就是怕又隔了个屏风。

公主一身酱红色群衫,上头绣着佛莲花纹,抱着一身红彤彤的熙儿朝床边走过去。

嘿,熙儿这小子吐泡泡玩儿呢!凉长长满脸喜爱和欢喜,和熙儿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相视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戴口罩!作死,赶紧拿了过来带上。

“这这这……”我是病号啊……

“夫君,无事的,如今熙儿已经很好了。我也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一身可合适?”看夫君脸上的纠结,昭阳公主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倒不如趁早堵截了去。

“合适。”凉长长点头。公主穿红色很适合,既典雅又大方,那明艳的眉目更加好看了起来。小团子么,穿红色那肯定可爱啦!哎哟哟,她好想抱抱。

不行,剁手!

这两天她咳嗽更猛了,今天公主得把孩子抱着过来了,她也不可能让人出去啊,她怂。只是还是不敢凑近了孩子。

“新语,把给驸马爷做的袍子拿过来。”公主转头吩咐候在门口的大宫女。

“是。”新语端着盘子把那酱红色的男子袍子拿过来递到床前,神色恭敬。如今宫里头跟过来的人没一个敢对驸马不恭敬的,雪心姐姐是如何没了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对驸马当同对公主一样尊重才可,不然下场自己看。

“夫君可要试试?我来帮你换上。”公主正欲把熙儿递给新语,夫君这两日都在养神,说要把最好的样子留到百日宴那日,如今这衣服已经做出来了,试上一试,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是外袍而已,掀开被子穿上就是。乏力是乏力的一些,也不代表就真的不能自理了吧。

凉长长穿上靴子拿起衣袍穿上,这是按两个月前的尺度做的,如今她消瘦了很多,看起来有些大。

“好像略大了些。”凉长长转了两圈,腰肩垮垮的,系上腰带都有些大。她又伸手拢了拢,笑道:“好看吗?静安。”

“去了面罩我看看。”

“好,就一会会哈。”凉长长取了口罩对着她笑得很是灿烂,这是亲子装呢!

公主有些失神,看他眼睛带着笑意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初见时候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样子。那日她和太子哥哥一起在宫外茶楼里头约着看今界的前三甲。

听宫人们议论这前三甲都是好儿郎,年纪小便有这样的才情,父皇特赐前三甲一起夸官,这可是建朝以来破天荒的一次。又听宫人们说三甲样貌都极佳,俊秀逼人,那些个小宫女更是私下做出那种心仪的样子,就好似真正的见过一般了。

难得有趣事,她倒要看看是何许人也,于是就缠着太子哥哥带她一起去看。

那状元郎边游街边携了扇子,高高兴兴的与众人打招呼,确实是个翩翩少年,可听闻是太师之子,他又扇扇子,实在讨厌的很,她看了两眼便不看了。

榜眼看起来很严肃,看着是个清冷之人,嘴边带着笑,但总让她觉得那模样不是那么开心。是觉得自己没考好,所以伤心?不探了,不探了,她不喜欢严肃之人。

而看到探花郎的第一眼,她眼睛都亮了起来。无他,他的外貌实在对她的胃口。

又瞧见探花郎乐呵呵的,也不骄傲,看着倒像是个闲散游玩的人。碰巧探花郎朝她所在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笑了。那笑容对她来说冲击太大,那双带着笑的眸子就印在了她的心里,大概一眼定终身就是这样的吧。

回去她就缠着太子哥哥为她调查这人,她本人不愿意外嫁,对那些王侯贵子没有什么兴趣。探花郎的出现,就像是命定的一般,她中意又合适的另一半出现了!

是,她算是下嫁。可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确实合适父皇母后才同意她嫁给他。她去试探他期间他总是张弛有度,不卑不亢,又时时温和,总是叫人心动的。寻常男子带的野心,她早就看腻了,她乐得找一个愿意花时间做事情的人。

他的眼睛总是很清澈,想要的东西并不多,很容易满足。不贪但也不至于没有要求,这个人甚好。父皇能同意一个探花郎做她的驸马,也正是因为这个人没有专权的心思。

嫁给他吧,她愿意。

事实证明,嫁给这个人是没错的。婚后过来事事敬重她,也没有那种寒门飞上天的精明和算计,更是如当时他承诺的一般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论如何探他愿不愿意纳妾,那人都是甩手拒绝的,当得她一声声夫君。

他不负她,她定不会负他!可谁曾想老天爷要负了他们俩人呢?

“静安?静安?”凉长长看公主看着她发呆,用手晃了两下,“可是不好看?”

昭阳公主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扯出笑容,“好看的,好看的。略大了些,晚上我给你改了。”

“让绣娘去做就是了,夜晚哪怕点灯了也伤眼睛。”古代的油灯蜡烛这些物什散发出来的光只有那么强,她平日晚上看书写字久了也会眼睛干涩,更别说做绣活这么费眼睛的事了。

说罢,她褪下袍子又戴上口罩,今天她不愿意在床上躺着了,她去穿了另外的常服来。咳咳叨叨的,就像是要把整个肺给咳出来一样。

“驸马爷,这是我们公主亲自做的衣裳,公主……”新语明显是想要为公主不平,公主日日夜夜在做这衣裳,驸马躺在病床上,什么都不知道。虽说驸马爷是为了不过了病气,可这防范的实在过了些。

“新语!”公主立马呵斥了新语,又道,“不碍事,只肖一会会儿就够了。”

夫君以为是绣房里做的衣服,实际上这三件衣服都是她裁了来亲自做的。只是她好多天不曾近他,也没法量得准确,她已经做的比过往的尺码要小一些了,可谁曾想还是大了,可见夫君他瘦得有多快。

她绣的是佛莲,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在为他祈祷,求菩萨保佑,求上天宽恕,让夫君身子好起来。她知道她说了夫君肯定是要心疼的,故而瞒着没说。

宫里头娘娘们都会绣这些送给父皇,那一个个的恨不能把自己扎了的手放在父皇面前让他看她们有多辛苦,母后说这些勾心斗角的心思是小妾干的,真正爱自己的亲人是何苦邀功?做的比说的实在。大约受了母后的影响,所以她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因为她只求心爱的人能够穿的舒服。

凉长长惊愕不已,这衣服都是公主亲自做的!原来她今天也不是人啊,公主都这份上了,她还……那么抗拒,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了。

“衣服穿着可舒服,有哪里扎没有?”昭阳公主问,她抱着孩子在平日放药的那个桌椅面前坐下,希冀的看着他。

“自然是舒服的,多劳你费心。”凉长长在床沿坐下。“咳咳咳……”

也许是红衣服让她觉得很喜庆,也许是对公主的愧疚,突然觉得自己的病气好像也没那么像一柄利器隔在她和家人之间。咳嗽完了又喝了俩口水,确保好一会儿不会再咳以后,下了决心上前走进去逗玩熙儿。

她立的fg在看到孩子这样可爱以后还是倒戈了,今日她意志力并不强啊!

“好熙儿哦!爹爹可想你和你娘亲啦!今日可乖呀?咯咯咯哆!咯咯咯哆!”他抓住孩子的小手手逗他。

她看着熙儿,公主看着她。

“呀呀呀呀呀呀呀”熙儿显然也是对她面上口罩很好奇的一天,伸手就要去抓。小子速度还挺快,竟然被他一把抓住,做势就要往后扯。

“嘿,这可不行啊。这是健康保护盾你知道吗?松手唉,对了。”对着小娃娃很容易溢出宠溺之情,尤其是自家娃娃,越看越可爱的。“小团子哟……”

“抱抱熙儿吧……”朝阳公主看他高兴,把孩子递过去给他,把他的话给抢了。“只一会会儿,不碍事。”

凉长长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接过了孩子,她也是想抱的。这小子变重了呀,好些时日没抱他竟然沉成这样。“熙儿,叫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