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书院里头待着,出去买个小躺椅麻烦的要死。别说躺椅了,就是个洗脸盆架也搞不到,主要是上山下山的,太累。一般人是不折腾的,只有有背景的孩子家里送,物件一应俱全,只要不过分,书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水果糕点肉脯那基本就是贵族零食,买这些东西不如买笔墨,这些才是必需品,因而也很少人买。大佬们会愁这些吗?不,这些都是他们看惯了,乃至到不想再看到的地步,扎心了。
“一起走吧,那些东西我不要,玉泽兄有什么尽管问。”抵抗无果,只能客套了。想要也不能真的说就要了人家东西了。总归只是说话,问题不大。“指点不能够,分享些拙见还是可以的。”
“钰沅兄,为何读书?考取功名?”高玉泽看着前路问道。
“想而已。准确来说,是干一行爱一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所以没用,大佬别研究我了。
“如此……清新脱俗的见解,我倒是第一回听到。”洛钰沅这张嘴高玉泽是不信的,这无峰书院又不是普通书院,说进就能进。不想功名的人,能削尖脑袋往里头钻?
“是吧?所以我能在天字班待着那已经是极限了,天资有限,不似玉泽兄这般才情,玉泽汗颜。”凉长长恨不能把天聊死了,这高玉泽走的不紧不慢的,她跟着也不好快。
“钰沅兄过谦。钰沅兄今日答卷策论那题如何作答的?”高玉泽想了想,转了个话题问。
自私无私何为私?
这道题多少能有点意思,哪怕昧着良心答的也能看清些思路。从前他不愿意了解洛钰沅,也就不关注其人如何。
“自私无私?”
“是。”
“嗯……这道题我答的估摸有些离经叛道,玉泽兄也就当个笑话来听听吧。”凉长长回想了一下自己卷子上这道题先生的评语,哈哈一笑。
先生说他巧言令色,强词夺理,暂不做评。
这道题上头没有一个圈圈,大概看着太无语,圈不太想圈了。
“私,我,欲。”凉长长将垂到肩的发带往后撩去,坦荡大笑。“自私无私都为私,不过天平两端罢了。有时无私为大私,大私又可作无私,所以生而为人必私之。”
“有曰前人栽树视为无私,后人乘凉视为自私。可前人栽树或为己利、或为己心,无私也是自私。后人乘凉或为不扰、或为不费,自私也为无私……”
一路上就听见凉长长在说各种私,无私了。她这道题没得分儿,因为纯粹就是从人的角度出发看问题了,没有扯到民上头去。
她的答案总结就是是大私,两者均为私。私就是欲,生而为人,不欲也是一种欲……老师问题本身就是个悖论。
其他学子要么从治天下来论,要么就是从安民生来说,独独只她,一个人在扯东扯西的。最后还含蓄地提醒夫子这问题问得有问题,夫子能不无语么?
最主要夫子最后真有些懂她这歪理了,还觉得有那么些意思,因此不好论断。毕竟标准答案之外的答案,不打压不助长是一种处置方式。
“玉泽兄角度很是独特。”高玉泽听着只觉这洛钰沅看事是有几分趣味,有点像她说的螺旋上升。她这份论断,看似纠缠反复,却破了固定思路,有几分思考。
“可用在治民上当如何?”高玉泽自己就是从治民上答的,中规中矩,引经据典用的好,算是高分答案。他有些好奇,如果洛钰沅从这个角度来回答会怎样?
“一样的么,天下都私,所以各司其职呗。每个人在自个儿位置上,谋该得的私,职位到,福利自然也到,这天下就是太平。”凉长长顺口就答了,这暂时是她的心声。
来之,安之,咸鱼之。
“难怪钰沅兄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想来也是打趣自己。”高玉泽这会子明了了旁边这人了。当书生就爱学业,日后若成了官,就好好爱民;平日就好好待自己,不随大流也不分派系,只为自己处得自在。
倒真是个随性洒脱的人。
“我这人最爱闲,也怕麻烦。平日如果有任何不当之处,还请玉泽兄担待一二,点出来,我一定道歉。”
改不改么……看心情。就是跟大佬交个底,她不混派系的。
“都是同窗,一样的。”高玉泽心里有些数,洛钰沅这人在表明依旧不会混派系的,让他放宽心,没事别探他。
正巧到食堂门口,高玉泽做出个请的手势。
“今日和钰沅兄聊了这一路,又知道很多不同看法了,还请钰沅兄一定要收下家里带来的那些小物,晚些我送到你厢房。”高玉泽心道他兴趣了就想跑?没门。这人越不想靠近他,他就越要拉他,这日子才有趣嘛。
除了怼周哲礼以外,他又给自己找了件趣事来做,拉他入伙,不错不错。
“真不用了,那些都是家里人的关心,我拿了还折福了。”别送了,不然我就要痛快收了啊!
“家里人要是知道我是与同窗分享,恐怕替我开心呢,钰沅兄该不会嫌弃这物件不值钱吧?”高玉泽说这话时,直直看着她,面上笑呵呵的,嘴角两边留下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不就是只玉面狐狸么!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有时是笑的嚣张,有时是笑的温文尔雅,是个矛盾综合体。
“怎么会?”凉长长摆手,“那就谢过玉泽兄了。”她面上被迫同意,心里叹了口气,乐开花。行行行,谢大佬赏赐,这可是大佬硬塞的,不关她的事啊!
吃了饭大佬果真给她送来了,不过是趁夜色送的,大家伙在自己房里呆着,外头可没有什么灯。一路上人少,不过两三人注意到了,不过因为不同路,夜色又浓,也就不晓得是搬往哪里去。
这躺椅不小,凉长长开门的时候都惊了,高玉泽就这么扛着过来了,汗都没出一滴。
凉长长难得有种自己把人大少爷作小厮使唤了的感觉。事实证明,这大少爷也是亲民的,真做到这样的地步了。
高玉泽看着斯文,力气是不小的,搬过来到放下没歇脚,动静也小,没引起旁的房间注意。
凉长长赶紧把人请进房间,又倒茶陪聊了会。
高玉泽到她书房晃悠了一圈,见到她没抄完的书,狠狠夸了一波她的字,又贼鸡贼的暗示自己要有一本就好了。
拿人东西是会手短的……那她还能拒绝???罢了,给抄给抄!
高玉泽很满足,送点东西可以得上一本书,美哉。他也不占便宜,日后照拂一二便是。
就在两人都挺乐呵的时候,门啪的被推开了。
“小落子,在做什么呢?”郝伯活泼不做作的声音传来,定睛一看小书房的两人,赶紧恢复正常,夫子的包袱重新捡起。神色端正,“玉泽也在啊。”
“夫子。”高玉泽鞠上一躬打招呼,表情那叫一个无害。
“伯父。”凉长长喊道,这是他们到书院后,外人在的时候的称呼。
“在商讨学习?”郝伯摸了摸自己的小黑胡子,单手背在身后,手上还拿着本书。“我打扰你们了。”
“没有的事情,学生已经烦扰钰沅兄已久,现在就告辞了。”高玉泽心神领会,郝夫子估计是找自己侄儿有事情,他也该走了。“钰沅兄,告辞。夫子,告辞。”
“告辞。”凉长长抱拳,又送他出门去。见他没入浓夜之中,就关上了门。
“郝伯,怎么了?”啪叽坐在的凳子上,又给郝伯倒茶。“只有冷的啦,开水冷掉了。”
“无事。你怎么和高玉泽一块儿了?”郝夫子也坐下了,饮了水润喉。“不是素来不站队么?”
“嗨呀,不是站队,我这……”凉长长倒豆子似的和郝伯全交代了。
“如此啊……我不过问,你自己看着办。只是我可要提醒你,你别忘了自己那啥,最好少跟男子大半夜里头待一块。”郝伯漫不经意的提了一嘴,虽然她扮男儿,但也别真的就一点大防也没有。
他作为长辈吧……又希望她能像一些,又希望她还是有些女儿意识。
难哦……就这么一个小辈……
“言归正传,嘿嘿……”郝伯把手上的书摆到上来……眉毛挑了挑,又挤兑了两下眼睛,一脸你懂的的样子。
“不是吧……好厚啊!”又是抄书……她都应下两本了,第一本都还有一半。
“别懒惰,抄书好啊,这本书么,书院仅此一本,院长可是同意我拿过来给你抄的,你的字大家都知道的。”
“屁嘞,院长让你抄的吧?又归我?”凉长长哭丧着脸,粗口都来了。
“年轻人,就是要好好锻炼!抄书静心么就很不错,多抄抄于你学业总有好处的嘛。”郝伯一脸泰然,拍了拍她的肩,好似给了很大的荣耀似的。“顺带治治你这说粗口的毛病。”
“……”不想做声……
“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平日批改学生作业就老眼昏花了,再挑灯抄书……太惨了。”郝伯告起苦来,愁眉苦脸的样子把凉长长都看呆了。“都说侄儿孝顺,我这还得熬夜抄书,苦啊……”
呵,变脸的飞快!只能如惯常一般应下呗。她这一个月别想好好睡了。“行吧,可就抄一本啊……不能再多了,手上还压了两本呢。”
“就一本就一本。明日我把多余的灯油给你送来,你这抄书耗费灯油。还有书纸,一并拿过来。”郝伯瞬间眉笑眼开,笑嘻嘻的样子哪有之前半点忧愁的影子。他一把老骨头了,也该休息休息嘛……
书院灯油是分配的,都有限的,用完了可就难有了,只能自行找别人买或者借。夫子的份例肯定是比学生多的,平日没抄书郝伯也会拨出三分之一给她用。
“好。”
“小落子,今天陆夫子可是跟我说了,你瞎答题了?”处理完一事,郝伯又拉出一事。今天陆夫子可是把卷子都拿给他看了,说答题还是不要过于出格,按照标准答不出错为上。
“郝伯怎么看?”凉长长抿了抿唇,有些郁郁。她知道自己答嗨了,什么都瞎往上写是不好的,可没办法啊,一时半会儿达不到原主的水平嘛。诗词也是,不雕琢写出现代诗来,夫子看了要打人的。
“作甚子所有人都要答那些个生民立命?你按你自己想得来就是。”郝伯没有批评,拿起水壶给她和自己都斟了茶,老神在在道高任鸟飞,你不是别人的影子,想什么都行。不过还是要开心些,最近你诗词里都是拘束。可有什么不安的地方?”
郝伯看出来了!他人只当她最近匠气了,郝伯却是一眼看出了诗词背后的情绪了,可见他有多了解原主了。
“最近是有些心神不定,让您担心了……”凉长长有些愧疚,她不是原主,也不知道原主会走向哪里。郝伯多关心她,她心中有数,正是如此,她也不愿意郝伯太过担忧她。“就是学的烦了,过段时间就好了,放心吧郝伯。”
原主父母走的太早,她和郝伯闯荡这么久,早就把郝伯当半个爹来看了。她晃晃郝伯的衣袖,撒撒娇不碍事。
“你呀,傻了不成……烦起来就不读,郝伯就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不辜负这一场。”郝伯点了点她的额头。“实在不开心就睡一觉,这天下没有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事情,实在有,那就两觉。”
好了,终于知道原主为什么咸鱼了,郝伯在教她如何佛系啊。
“好嘞……放心”凉长长乖巧点头。
“好啦,你休息吧,我也回去了。”郝伯起身来准备走了。
“您没带灯笼?好瞧路么?”凉长长起身送他。
“我眼神好着呢,不碍事。”
抄书的时候眼神就不好了?
哼!就知道他。
“关门吧,我走了。”郝伯甩甩手,也没入夜色中。
锁上门,凉长长就瘫在了高玉泽送来的躺椅上,爽得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排面啊!
从此她也是有躺椅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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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又开始我的长篇大论了,不成熟的看法。晚安啊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