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民房大多为木质结构，连排町屋相对低矮狭窄，沿着土路挤挤挨挨地排列。我骑在松雪丸身上几乎便有了一层楼高，靠近屋敷看商品时经常被支起的屋檐戳到脑袋，于是被迫下马行走。

周围人根本不敢接近我们这些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士，避我们三米之远犹嫌不足。唯有座的掌柜听说来了一队衣着光鲜的武家少年，趿拉着木屐飞速跑出来，挂起了大客户专用的殷勤笑容对我们鞠躬：“真是稀客啊！欢迎欢迎！”

“进去说吧，不好打扰你做生意。”我把缰绳交给虎丸，示意掌柜领路。

借着阳光，他看到了我刀上的武藤狮纹，嘴咧得更大：“哎呀哎呀！贵客令小店蓬荜生辉！快请进！”

我笑着跟他走进屋，被他请在主座，其实心里在打鼓。现在的我可以说对本世界的经济发展情况一点数都没有，且不提什么领内生产总值、领内经济结构、各产业的发展前景……我连最基本的物价情况都不了解，从小到大也没有多少机会用本时代的钱

币交易，使我本来就不太灵光的经济头脑雪上加霜。

“您想了解什么呢？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掌柜揉搓着双手。

我扫视了一圈：“说说你这儿最紧俏的货物吧。”

“咱们沃野平原物产丰富，那是周边各国都比不上的。光说咱们嵯峨的特产名物，就有鳗鱼、蜜桔、茶、茜、万年青……数种之多。”一谈到生意，掌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小店主要做茜的生意，对面街的那家座主要做茶的生意，但您有其他需求，我们也会尽量为您满足。”他伸出两根手指对搓了搓。

“茜？”茜草？

掌柜自豪地拍起胸脯：“可以用来染饰华美的布料。小人手上的茜都是上等货，京都有好几家吴服店都从小人这里订购，连将军大人的姊妹都穿过用小人的染料做的衣服呢。”

他能越过堺町向京都供货，确实是商人中比较成功的那一档了。“现在这一罐茜的价格是多少？”

我看了看他的脸色，补充道：“我不是让你给我降价。”

“一般都卖八贯，”他咬咬牙，“但殿下您付六贯就行了。”

我猜他的进货价不会超过三贯。不过我本来便没什么买东西的想法，自然不会揭他的老底。“往京都卖，能卖多少呢？”

“一般都是十二贯，有时候甚至能卖出十四五贯。”

我笑了：“掌柜的，生意兴隆啊。”

中年人却一副苦脸回我：“不瞒您说，有时候哪怕卖出十四贯的高价，小人还是会亏本。”

“怎么会？”忍者和小姓们虽然没少和商人打交道，但没有什么正经的从商经历，听到后觉得不可思议。

兰丸冷冷瞥他一眼：“不要试图蒙骗我们！”

“没有没有！小人哪儿敢！”掌柜瞄着众人腰间佩的刀，脑门上冒出冷汗，“您看，雇船和劳役运货要花钱，雇忍者和武士护卫要花钱，一队人的嚼裹要花钱买，一路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关卡也要花钱打点……”

“什么关卡？”我只知道我没设过。

掌柜小心翼翼地看我：“山贼强盗、忍者浪人、还有些武士大人……”

“忍者？”柱间和斑异口同声问道。

“是啊，有时候我们雇佣来的忍者反倒会把我们引到他们的据点，吞掉我们的货物呢。”

在场的忍者们都皱起眉头，兰丸和迦南对视了一眼。

但我觉得掌柜所说的第三项才是主要原因，地头蛇想要盘剥一遍过路商旅可太方便了。不知多少为了利禄奔波半生的商贾就这样被各层领主嚼碎了骨头，残渣喂得私兵胃口越来越大，终成拦路的豺狼。

“我大概明白了。”把店里商品表问了个遍后，我起身告辞。

在我们俩谈生意时，少年忍者们大多好奇地观察着店中的瓶瓶罐罐。日向政则和奈良鹿次一看就没多少生活经验，前者根本就像不食人间烟火，后者则对柴米油盐完全不上心，斑和柱间介于他俩之间。秋道壮马那个吃货就不提了，扉间和泉奈令人意外地在家务方面很有研究，正对山中霜叶讲解他手中的物品：“那是麴，从蒸过的米上培养出来的，可以做酱油和味增的原料。”

还可以酿酒，便是汉语所说的“酒曲”。我收回目光，对掌柜说：“对不住，我今天还要出行，买东西不方便拿。”

“哪里的话！您慢走，您常来。”掌柜不以为忤，他笑得可开心了。他知道我如果不想给他生意做，就不会问得这么详细。

忍者和小姓们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他们从没看到过对商人这么彬彬有礼的大名。士农工商这一阶级划分从镰仓时代便确立了，虽然由于商业的发展、战争的需要和社会的变化，此时商人不算贱业，但身份依然要比武士阶层低。作为武士金字塔中最顶端的那一部分，大名实在没必要在对待商人时花这么大精力，还特意跑到座中向他们问询。

所以他们一致认为我只是被圈了太久之后起了玩心。

我看出了他们圆到一块的脑回路，暂时不想向他们解释缘由。

“去另一家座吗？”兰丸问我。他带着负责看马的虎丸从街角转过来，只这短短的一段路，他手中便多了一支滴溜溜转的风车，腰上被塞了一个香囊，还有几个女孩正一边盯着他议论，一边发出吃吃的笑声。

这小子桃花运可真够旺的。

不过很快我也见识到了大姑娘小丫头们的战斗力。从座中出来时正是辰时末，广大人民群众都吃完了早饭出来干活，街上人流量比我们刚来时多了不止一倍。整条街的年轻女性注意到我们这一行人后，眼睛都放出了看到爱抖露一样的狼光，把队伍里或高冷清俊、或阳光健气、或灵巧可爱……的小伙子们盯了一遍又一遍，直把习惯于潜行的忍者们看得手足无措。

无论哪个时代，美少年永远有受众啊。

我微笑着婉拒了一个姑娘递来的花，转头告诉我组合里的其他成员：“我们去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