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的一天,从强迫自己清醒开始。
泉奈睁开眼,用了一秒钟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和正在执行的任务,深呼一口气,笔直地坐起上身,单手一撑,轻盈跳到一边蹲下,将带着热气的被褥卷到墙边。
站起身后,他从手腕上解下两条已经褪色的旧发带,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两双小手的触碰。泉奈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抬手仔细将发辫绑好。
等到他穿好内铠提上刀走出屋门时,走廊对面的门也开了,千手家的白毛一手系着羽织带子,另一手合上纸门。
他们只交错了一个眼神,便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开。虽然两人最终目的地都是大名身边,但和谈不拢的人哪怕只同路半刻钟也让人难以忍受——只有在这一点上,两人一个多月来唯一一次达成共识。
泉奈有太多讨厌千手扉间的理由了:千手扉间擅长的水遁克制泉奈擅长的火遁;两人的刀法都走迅疾的路数,但千手扉间比泉奈快;千手扉间严格地遵守一切他认为合理的制度,还要求别人也要服从,泉奈则更喜欢随性自由,除了触犯原则外一切都不是问题……
看在大名的情面上,看在哥哥和那个千手蘑菇头的交情上,为了忍族和睦相处的愿望着想,泉奈宁愿避开一切非必要的接触。但是今天,他不得不对那个千手发出提醒:“喂,今天殿下要出行。”
他扯低外袍领子:“你不穿铠怎么替殿下挡刀挡箭?”
千手扉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把刚系好的羽织解开,里面露出件暗红软甲:“我穿了。”
…切,宇智波泉奈你脑子糊涂了么?干嘛多管闲事。泉奈恨恨唾弃着一分钟以前的自己,拉下脸来扭头就走。
“……喂!”千手白毛在后面试图叫住他,但泉奈反而加快了步伐。
开玩笑,他可不想听那家伙一板一眼地为了这事道谢,他会被恶心得吃不下早饭。
泉奈在屋顶上遇到了日向政则,作为后辈,泉奈先向他行礼,后者也点头还礼。自从大名下达了“你们都擅长瞳术不如多交流交流”的吩咐,双方便开展了一种“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平淡交往,两边都对这种“我们不用很熟只需要能合作”的交流状态适应良好,不是谁都能接受千手那种咋咋呼呼的自来熟模式。
也不知哥哥他怎么就被千手柱间拉上了贼船。
不过说到贼船……
“泉奈哥!”有个中气很足的童声在喊。
泉奈叹了一口气,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在嘴前竖起一根指头:“壮马,小点声!不要吵到殿下!”
秋道壮马忙不迭地捂住嘴,十分不安地猛点头:“泉奈哥说得对!”
泉奈无奈地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孩子,疑惑他作为忍者是如何长成一副毫无城府的质朴样子的。难道他族中长辈不会教教他人心的险恶吗?听说他也上过几次战场,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学到?
“泉奈哥知道殿下今天要带我们干什么吗?干好事还是干坏事呢?”秋道壮马自从那天被大名之母恐吓后,越来越觉得这些上位者深不可测,幸好还有头脑灵活的奈良鹿次他们,揣测心思一猜一个准。
“慎言!”千手白毛横了他一眼,眼神格外严厉。
泉奈立刻反击:“关你什么事?”
“鹿次哥轮值前把壮马交给我们两人,我当然有提醒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责任。”千手白毛眯起眼睛。
山中霜叶在一边打圆场:“哎哎哎,都消消气,别伤了和气。”
“就是因为你太不着调所以鹿次哥才拜托我们的。”两人一致把矛头对准了他。
山中霜叶露出被刺伤的表情,慢动作缓缓地躺在了地上:“悲夫霜叶!一片丹心!竟为众人之敌!”
“你这几天读书读得不错嘛,都会拽文了。”大名着一条简便的马乘袴,大步走下楼梯,笑着朝山中霜叶伸出手。
山中霜叶在众小姓、忍者、侍女的目光下哪敢真去抓那只手,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多谢殿下夸奖!承蒙殿下教导!”
泉奈蹭掉了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看到哥哥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日向政则也幅度极小地翻了个白眼。
大名令人敬佩地面不变色:“油嘴滑舌。走吧,用完朝食跟我去马厩选马。”
“是!”众人都兴奋起来。
泉奈想起大名那匹乌云踏雪马,心情也有些激动。忍族没有养马的资金和场地,他只在大名这里偶尔骑过两次,虽然跑得不算特别快,但那种如同乘风而行的奇异感觉他始终都忘不掉。
“等今年过年时送你本名马图鉴吧。”哥哥走过来,揉了揉泉奈的头发。
泉奈不满地把他的手挪开:“别按我脑袋啊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啊呀,真好——扉间过来,也让哥揉揉!”千手蘑菇头捧着脸看了这一幕,转身扑向千手白毛。
“如果得了疯症请及时找西园寺医生,不要传染给殿下的马。”千手白毛一拳重击在他哥肚子上。
好的,摄像老师,请把镜头转向我这边。
整个正月和二月,我被病情和学业耽搁在城中,做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大家闺秀”,每日只能通过列发展计划泄愤。三月初,我在书信扯皮中说服了坂原,在文坛论战中说服了山县,打亲情牌说服了母亲,拉着所有武学师范说服了西园寺医生……终于获得允许,领着一行人开始了我的巡视领地计划。
春和景明,风恬日暖,嵯峨城城下町车马如流。绕城的河流边,杨柳依依,翠拂清波,船舶往来不息。码头上,有自北而来的商贾正指挥着手下卸货,有□□双腿的民夫扛着比自己躯干还大的货包健步如飞,有鱼贩和买家讨价还价,有宿屋伙计吆喝着拉客。
“先进町中看看。”我轻轻夹了夹松雪丸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