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开始给我洗脑，说对人民太好反倒会让他们找不清自己的位置，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不能光下雨不打雷，说不能让人民获得闲暇时间，荒废掉他们应该做的工作。学识渊博的山县寿之还从《日本书纪》里费劲周折找了两个例子，一个比一个狗屁不通。

如果我真的是十二岁的武藤彰成，可能就糊里糊涂地同意了。但我不是，我可是看过《火影》的人，我深知为了控制住我国的军事力量，我手里必须掌握足够金钱和粮秣；小农经济何等脆弱，为了避免危机，我必须认真搞宏观调控。不过我现在根本没有管钱粮大事的权力，他们来问我不过走个形式而已。

“妇人之仁！”家老被我顶得肝火上头，干脆抛下我直接开小会起草政令去了，走之前不忘意有所指地骂我两句。

噪声源远去后，空旷的屋敷一下子变得异常寂静。

我突然感到有些疲惫。

“您做得很对。”一个声音幽幽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柱间正在解除变身术，“嘭”的一声从一个梨花木箱变成一个小小少年，看起来特别不讲科学。

“我的决策下得对，不代表底下的人真就这么办事。”我对我目前的统率力十分悲观。

“您知道？”柱间好像很惊讶。

“当然，那些农民的抱怨、忍者的咒骂、商户的讽刺……我晚上睡觉的时候统统都能听到。”

“噫——我怎么从没听到过！”柱间头皮发麻，炸着毛迅速向后蹭着远离我。

“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高啊。”

“我觉得您在嘲讽在下，可是在下没有证据。”柱间不满地鼓起脸颊。

他这样很可爱，再联想到他日天日地的战斗力，此时的孩子气就显得更加可爱。

但我没有心情继续调侃。

“在你们心目中我会是怎样的形象呢？脑满肠肥，妻妾成群，天天泡在珠宝锦缎堆里，享用着珍馐美馔，脑子退化成猪猡……”

“您别说了，”柱间面色凝重，“您不是这样的人。”

我笑了：“我是怎样的人，和你们怎样想我，是两码事。我，区区一黄口小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从小接受的教育目标是成为一个与世无争的闲散之人。然而一朝之中，大名溘然长逝，两个继承人先后意外身故，武藤家本家转眼只剩下我一人，由深宫妇人扶持着登上国守之位，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朝臣窥权，一月之内七次刺杀，我甚至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依靠你们忍者以自保。我还不如猪猡，起码猪猡重权在握。”

一席话毕，柱间将嘴唇咬得发白，眉头紧皱，倒比我的表情还要沉重。

“您和他们不一样。”他半天吐出来这一句话。

“殿下，荣贞院给您送来了牡蛎。”一个黑皮少年在外间拘谨地说道。这是另一个小姓，名叫迦南。

我看了一眼柱间，他显然还有话想说，但他已经错过了时机。

“进来吧。”以后我会找机会的。

下午很无聊，读读史书，听听教导，两个时辰便过去了。掌灯女侍提醒过两次之后，我决定去母亲大人那里用哺食，也就是吃晚饭。

母亲大人自去年起便缠绵病榻，我每天晚上都会过来进献粥品，陪她说说话。在这个时代，孝顺虽然不是被用来要求所有人的道德准则，但不孝顺肯定要有家臣指摘。当然，我的这些“孝举”不是做给谁看的，我心里的感受只有自己明白。

“跪下！”谁知一进门，母亲便怒斥道。

她让荣贞院夫人拿着纸扇，狠狠往我手心抽了三下：

“不可顶撞家老！”

“不可目中无人！”

“不可飞扬跋扈！”

我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了。

母亲命令所有人退下，制止我为她顺气的动作：“你可知错？”

“母上大人，我知错。”

“错在何处？”

“四位家老是武藤家的栋梁，十二年前武藤家夺取十郡，一统火之国，威震天下，家老功不可没。我何德何能，岂能随意反对他们的意见？”我没有直接回答，后知后觉感到了不安。

母亲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进床榻中。

“母亲！”我慌忙膝行上前，抓住她颤抖的双手。

“顺——彰成，你现在手下还没有可用之才，十二郡中，唯有榉原守和芦上守全心全意听你调遣。家老势盛，若是意见相左，你应避其锋芒，不可凭着一时意气，恣意妄为。”

“土、雷两国大名积威已久，统治根深蒂固，手下名将辈出，国势强盛；水之国大名善用人心，将各岛分散势力凝为一体，窥伺我边境；风之国大名手段强硬，麾下精兵悍不畏死……”

“葵千代，你初承父业，根基不稳，人小势微。一切都还没到时候，你明白吗？”

听着母亲语重心长的嘱咐，望着她苍白如雪的病容，泪水渐渐涌至眼眶。命运从未眷顾我，现在它又指使着病魔要将母亲从我身边带走。

“不能哭！”母亲再次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最终还是作罢。

“你是武藤本家唯一的后代，你是火之国守，你的统治需要人才……你不再只代表你自己，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武藤家，影响着火之国！”

“只有我死时，我允许你为我流泪。记住！从今往后，你的血、你的泪，只能为了武藤家、为了国家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