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高悬于中天,晒得后脑一阵火烫,后背暖意融融。
千手柱间凝视着自己的影子,肺腑冷如寒冰,双眼又一阵酸涩。
从今以后,地上这个阳光灿烂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瓦间和板间了。
榻榻米看起来是一整面,细看才会发现许多草编的小格,晃花了人眼,使记忆越来越模糊不清。柱间想在脑海中描摹弟弟的模样,细想之下才发现自己竟记不起来近一年内兄弟相处的场景,只记得和扉间一起出任务、和父亲一起出任务、自己单独出任务……
之前还跟在身后呀呀学语的孩子,怎么突然间就拿起武器上战场了?怎么突然间就……我还没来得及教他们新开发的忍术……
小臂感受到了一点点重量,柱间恍惚中想起瓦间曾将下巴抵在这里打断自己写字,要自己去阻止扉间说教板间。那时他多大?四岁还是五岁?
一滴眼泪无声滑落,滚在那只熟悉的手上。身边人仿佛被热泪烫到,更加担心地急促呼唤:“柱间?”
柱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双拳摇了摇头。
谢谢,斑,我现在明白你的心情了。热血、理性、深谋远虑、长远规划……这些对于你我来说,就像沙漠中的金矿,我们深知它是无价之宝,却消减不了一丝一毫被炎炎烈日灼烧的痛苦,止不住身体中蔓延开来的绝望与懊悔。连弟弟都无法保护,何谈保护天下所有孩童?何谈缔造忍界和平?
和平如何缔造?从前我和你说,要结盟,要制定合理的任务制度,要培养后备人才,要磨练提升自身的实力——可这些需要多久才能做到?我们还有这么多时间吗?
柱间用余光向右边看去,泉奈也在隔着自家哥哥悄悄观察他,辫子落在榻榻米上,弯曲成流水一样的形状。
就算我们等得起,这些更年幼的孩子们等得起吗?
若有人要倒下成为通往和平的铺路石,那也不该是他们!
那么,应该是谁呢?
在嵯峨山城的几个月中,南贺川边畅想无垠天空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脚踏实地面对焦土的少年,这份在国家中枢的工作使他接触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杂的信息,吸收曾为精英所垄断的知识,思考起一些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柱间抹干泪痕抬起头,看向金碧辉煌的屋舍。年轻的大名正坐在上首,狮子群在他身后怒吼,红白配色的裃昭显着他的身份。大名逐渐收敛了暴怒涨紫的脸色,表情和那个深不可测的重臣一样平淡如水,使他看起来不怒自威。
不,竟然是“她”。
“女性?”斑震惊得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念出了声。
“开玩笑的吧?”泉奈也用气音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明明有着斜飞上挑的剑眉、坚定不移的眼神和挺拔的身姿,却看起来说不出的秀气;怪不得她明明身居高位,心智成熟、聪慧坚毅不输成人,却总给人一种不自信的优柔寡断之感。柱间之前隐隐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这不是好事,历代从没有让女人成为大名的先例。
一个不合常理的统治者,是否会使局势更加动荡不安?
风之国要挑起战争?坂原为我们忍族提供粮秣,出手调解我们之间的争端,可能和这件事有关?这些政治家的心思太复杂,想要看清楚他们的布局绝非易事。
我们忍者该怎么做?殿下,你又会怎么做?
“是战是和?请您教我。”
坂原拂须沉吟:“当今天下大势,群雄并立,不知敌我之长短,不可论战和。”
“何谓敌之长短?”
“彼水之国,舰岛逾百,民识水性,富产渔盐;彼雷之国,叠嶂凌苍,霆电天罚,民多勇悍;彼土之国,绝横天险,峭壁为塞,易守难攻;彼风之国,沙砾覆金,寸草难生,民多艰苦。岛根隐岐,万众一心;建御雷氏,战无不胜;石平常陆,所向披靡;鸟取浜坂,武运昌隆。”
水之国守隐岐吉晴,雷之国守建御雷尊,土之国守常陆义贞,风之国守浜坂元亲——和我同等级的四位大名。
“何为我之长短?”
“我火之国,有郡十二,沃野千里,土地膏腴,蓄积实多,深林巨木,崭岩参差,日月蔽亏,金玉满谷,粟陈贯朽,民熙物阜——”坂原翘着嘴角说道。柱间看起来在努力转码,斑和泉奈已经直接放弃了。要感谢祖母多年来的古文熏陶,我理解这些骈文毫无难度,但我现在一眼都不想想起家中那两头母狮。
突然,他话锋一转,“然则一无高山险川之固,二无易守难攻之塞,实为四战之地,天下无不觊觎之。”
此言一出,我立刻收起了对坂原避实击虚的不耐烦,紧紧盯住他那双泛黄的眼。
火影的地图几经变易,记载内容也并不翔实,但始终有一个事实:火之国是地缘政治最复杂的国家,没有之一。它位于四大国包围中心,可以说是大陆的交通枢纽,承东启西,沟通南北,联系四方。广袤平原与森林和丰富矿产资源造就了此地的富庶,温带季风气候带来充足降水和适宜气温,源自川之国和雷之国的数条河流滋养着沿岸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