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蔽日，评定间内灯光簇如豆，人声嗡嗡似蝇，一张张冷硬的脸借着阴影遮掩相互交换眼神。

除负责土之国方向的上杉博通、负责雷之国方向的麻生义建、大岛竜哉、负责水之国方向的平宫宗敏外，武藤家的亲信重臣齐聚于此，共同讨论御敌之策。几位家老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其他部将和侍大将忍不住为即将到来的战事交头接耳。

“坪八郎怎么还没到？”坂原知宣低声问白发雪肤的佐佐木雪鹤。

佐佐木面色阴沉，摇头正欲开口，门外的骚乱打断了回答。

身后跟随着两个奈良家忍者，山县寿之快步走进门，大声宣告：“主公！鸟取的浜坂元亲发布了全领动员令，率领本阵已抵达川之国远山城！”

如同一声嗥叫响彻山谷，群狼眼中瞬间燃起了战意，他们享受般嗅着风中传来的血腥味，握惯了兵器的双手兴奋得攥紧。

近十年未有之大战拉开了序幕，刀光剑影不知会带去多少人命，带来多少功名利禄。

“川之国作何反应？”坂原语气平和，平和中所蕴的威压使人们停止了议论。

山县还未喘匀气，急促说道：“川之国拆毁了城下町，收缩了兵力，似乎想要笼城借山势而战。风之国此番举兵打出了讨逆旗号，除农兵外还征召了大量忍者，忍者破城、农兵围城，一路劫掠着向川之国腹地突进，但武士和足轻的具体情况还未知。”

众人思考之际，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

大名忽然以扇击掌，随着那声清脆声响有两名小姓趋行上前，在首座后挂起一支卷轴。

“这是——”石田不明白这小孩儿的目的，拖延时间吗？

然而卷轴展开，却露出一幅前所未见的详细地图，川之国的城池尽在其上，小砦甚至条条道路无一不是清晰可辨。奇特的是图中还充斥着大量同心椭圆和许多意味不明的曲线，图边还有一条特殊标记的线段。

“这是等高线，这是比例尺。伊东老师，请你为各位说明一下。”

领兵作战数十载，将领们多少都看得出这份舆图中凝聚的心血，也看得出它将对指挥起到如虎添翼般的重要作用。随着伊东的讲解，不断有人暗暗点头，思忖着如何能把这样好的地图复制一份供自己使用。

大名向坂原点了点头，脸色和笔头家老一样冷静：“此图是我借山中一族之力所绘，绘制匆忙，必然还有缺漏错误之处，稍后我会把复制品交给各位，请各位在作战中根据实际情况增补。现在，伊东老师，请您把三方军势为诸位标注出来。”

石田平生第一次认真去看少年大名锋锐的眉眼，认真去听他清脆的声音。

“此处是远山城。”象征风之国的灰色小旗插在川之国的绿旗旁。

“风之国分兵五千围城，剩余约六千人沿山阳路东进，约五千人沿山□□北上。”山县身后的奈良忍者适时补充道。

“一万六，号称十万——他们的辎重兵呢？”伊东皱起眉头。

“辎重很少，只是全速向城池进军。”

“远山城是川之国的农业大城，浜坂元亲首先攻打此处，多半打算以战养战。”伊东拿起了新的旗帜，手向右上移动，“我军新建的桔梗砦目前守军一千，东北方向有桔梗古城。”象征火之国的红色小旗插在数道平行山脉之外。

“桔梗城荒废了十二年，能够驻军吗？”荻野的押尾守益和筑坂的河上曾淳问道。

“川之国高山名川众多，再加上此番降雪，想必能拖慢风之势。我们还有时间修建阵地。”伊东骏三郎用手指沿着几条大路描绘。

“东西走向的山脉共有三条，靠近我国的数条山脉则是南北走向，两座城正守在最平坦、最易行军的这条山谷出口，互成犄角之势，可以扼守住出川山道。”

石田紧盯着雨之国边界：“西侧来兵不可不防。”

坂原抬眼看他：“枪足轻阵和铁炮众可以对付从雨之国盆地爬上来的人。”

“只增兵三千人还不够，”石田挥了挥蒲扇般的大掌，“雨之国盆地和我们接壤的部分是缓坡，最好能到盆地西南端的山口处去守。”

“石田大人您的意思是干脆占了雨之国？但那里的气候会影响铁炮的威力。”铁炮奉行津田源次郎悠悠说道。

“而且风、雨两国间的大隅山脉如高墙般深入陆地，风之国又久与土之国有怨，会冒险绕远路来犯吗？”佐佐木打着圆场。

有人要以逸待劳，有人要以攻为守，一时间众说纷纭。

“主公！”山县再次进来时，额角冒出了汗水，脸色苍白，“大隅山脉主峰以南发现敌军！数目逐渐增长至三万以上。”

“什么？”石田瞠目而视，他的领地正与雨之国接壤，防御力他自己清楚，三万敌军——就算全都是充数的难民——依然不是能承受的数目。

之前一直积极低声讨论的押尾与河上默然不语；舰屿的切岛圭吾老神在在，好像一切与他无关；领地离川之国最近的佐佐木和山县交换眼神；连坂原的脸色都有几分沉重。

“敌军的构成？有弓箭手或骑兵吗？”有人提问了。

众人都看向主位上的少年，他并没有像家臣们预想般瑟瑟发抖，相反，年轻的大名双目如炬，稳坐钓鱼台。

“可以确定基本是由少量骑兵所驱赶的大量难民群，武装程度较低，但人数仍在不断增加。”山县抹了把冷汗。

“我明白了。”大名站起身，指着地图一一细数，“敌军主力直接北上，大股难民自西而来；前者我们守在其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后者我们准备将他们截在雨之国盆地内。”

石田插嘴道：“三万人如果意在攻占土地，那我们可以重兵迎击，但三万人目标是进入国境抢夺粮秣，我们抓不住这群散在草间的蝗虫，除非借用雨之国的山口要塞。既要守出川道又要抓蝗虫，我们现在征发的一万兵力够吗？”

“我有一计。”谁都没想到，这句话居然出自大名之口。

少年磨出薄茧的手指点在了距离火之国最近的南北向山脉上，那里正好是出川道的起点：“我们在这里修一座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