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走……不……我不应该……
铁蹄声愈发近了。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生机和暖意在那掌下蔓延开,我慢慢夺回了手臂的使用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扉间救了虎丸!我们快走!”
是柱间啊。
眼角不知何时溢出了咸咸的液体,在阳光中逸散而去。坡顶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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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九。
千手柱间一生都牢牢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见证历史。
朝阳将黑马红盔的骑士彻底淹没。风之国马回骑兵背起了长弓,利刃出鞘,不断夹紧马腹催马加速。
浜坂元亲带头向坡顶冲锋,马踏弯月战旗在他身后猎猎作响。滔天战意作用下,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叫嚣着涌上头顶。
突然,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眯起鹰目,努力想在灿烂辉煌的金色阳光中分辨出那一丝不和谐。
他只看到了一条模糊的黑线,还有一面鲜红的旗帜。
旗帜忽然向他的方向倒了下来。
坡下马蹄声震,坡上却安静得可怕。火之国大名气喘吁吁地滚下马来,亲手擎起旗帜。一身红铠,一面红旗,金狮纹飘扬翻飞,牵动着数千军士的目光。
旗帜直直倒向前方。
两百名火之寺雇佣兵端起手中铁炮,熟练地点燃火绳,齐齐走到坡前举枪瞄准,在稻草捆的掩护下放了第一枪。
“轰——”
伴随着火光,两百枚铁弹射出枪口,硝烟弥漫开来,一轮齐发的巨响如同滚雷般震荡在头颅中。数百火枪手却无一掩耳。他们和马匹戴上了一样的护耳,况且早就在之前的训练中习惯了这样的噪音。
敌军前列顿时一片人仰马翻,马儿的哀叫嘶鸣一时不绝于耳,伤者坠地发出痛呼,被同伴毫不留情地踩踏过去。
马踏弯月旗下的那一骑却毫无退意,依然笔直向前。
这都是在几秒内发生的事。坡上依然一片寂静,狮旗复高高立起。
又两百名火枪手端枪上前,站在之前火之寺雇佣兵的位置上点燃火绳,走到坡边举枪瞄准。但这一次的轰鸣声并不整齐,如同落雨般稀稀拉拉,甚至有人手抖到差点烫伤脸颊。
尽管没有第一轮齐射的气势,第二轮射击依旧造成了同样强度的伤害。因为缓坡上密密麻麻全是骑兵,无论打哪个方向都能命中点目标。
又一片骑兵身上绽开血洞,这看上去远不如刀伤狰狞的“小”伤口夺取了至少四十人的生命,还创造出了至少五十个缺少身体某一部分的伤员。
惊马在原地人立而起,好像疯了一样踩踏着不幸摔落的马主人。一些马回骑兵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有人在悄悄回头观望,但更多人声色俱厉地爆发出更大声的战吼。
狮旗第三次立起倒下,又一阵火枪轰鸣回荡在雪原。
浜坂元亲依旧在冲锋,他逐渐和大部队拉开了距离,狮旗已经近在眼前。
第四轮齐射擦伤了他的小腿,他身后的骑兵只剩下了将将一半,而他一无所知,欣喜地看到狮旗下的射手们在从阵地两侧撤退。
然而接下来,他眼前闪过一片熟悉的锋芒。
“风——”旗手大喊道。
“风——”弓箭手箭已离弦。
“风——”忍者合力释放出风遁,推着羽箭飞速前进。
马回众中混杂的忍者也连忙使出了各种忍术抵挡,但已经来不及了,不少人保持着结印的姿势狠狠摔落马下。
浜坂元亲终于冲到了坡顶武藤军阵前,迎接他的是一排木质拒鹿,尖端锋利得好像拿石英打磨过。
随着他的接近,他看到那木刺居然如有生命般暴涨伸长。
柱间一手结印,一手按在拒鹿上,眼看着一匹枣红马带着它背上的骑兵被木刺刺穿。殷红鲜血漫天铺撒开来,马蹄在柱间耳边疯狂抽搐,那骑兵捂着流出的内脏,后知后觉地发出惨叫。
“小哥,小心!”一只粗壮的手臂突然伸来,把柱间扯得后退了好几步。手臂的主人刺出长枪,银蛇吞吐中,某个刚翻过木栅的武士倒地不起。
柱间想说“谢谢”,但枪武士全神贯注地盯着木头间挣扎的敌人,连一瞥都吝于给他。
除了回头凝望的柱间,所有人都面向前方的敌人。悍不畏死的武士圆睁着双目,是出于勇猛;害怕死亡的懦夫圆睁着双目,是出于恐惧;新兵圆睁着双目,是因为受到血腥场景的震撼;老兵圆睁着双目,是为了用心观察杀人的时机。
“长枪——杀!”大名尖锐的嗓音几乎刺穿柱间的鼓膜。
“长枪——杀!”足轻们怒吼道。一支支竹制□□戳穿马腹,戳进人的胸膛。
柱间又向拒鹿中注入些查克拉,瞬身穿梭在人群中,一会儿用木遁为本阵挡住羽箭,一会儿用治疗忍术恢复了几个轻伤员。
当他遇到弟弟时,扉间正把一个只剩半边头颅的足轻缓缓放平,然后一刀结束了将死之人的痛苦。
慢慢地,黑潮退去,流下满地血色。
“呜——呜——”
法螺声声呜咽,东风漫卷狮旗,很快又是一轮箭雨、数轮火枪齐射。
柱间回过头,朝家乡的方向望去。
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