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雁飞高,杂胡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东方晨光熹微,我率领母衣众纵马狂奔,双手已冻得失去知觉,格外怀念昨天早上出征前从柱间那里获得的片刻温暖。
随着黑暗逐渐散去,前来骚扰的敌军斥候也越退越远。虎丸目测了下距离,冲我点头示意。
我举起手:“不用追了!”
一声令下,二十余骑纷纷系缰勒马。我座下的松雪丸恨恨咬着口衔,不甘心地摆了摆头。
“这次来的人和前两次有些不同,”虎丸沉吟道,“他们撤得好快。”
我望着西方迟迟不落下的弯月:“这次来的马匹更高大,单兵素质更强。”
“在下看到他们身后背的靠旗都有同一图案。”一个面目被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骑士突然开口。
他跳下马,拿刀画了个形状——一匹奔腾的骏马。
“浜坂元亲的马回众!”我看到这个骑士如同蒙了一层白雾的双眼,立刻决定相信他,“你现在马上回去报信!”
他迅速飞马而去。
等等,榉原不是反了吗?榉原境内的日向一族怎么出现在这里?
虎丸也认出了那个图案:“果然是浜坂元亲的亲兵!”
没时间再想其他事情,我扬起马鞭:“各位!诱敌成功!随我回本阵!”
话音刚落,大地开始颤抖,马儿不安地以蹄刨地,西方未明处缓缓涌起一片黑潮。
快一点,再快一点!
无需我的催促,松雪丸风驰电掣般奔跑着,高昂的头颅直指向东方,飞速接近盆地边缘。
虎丸等人的马匹质量虽然不及松雪丸,但他们本身骑术比我高明,只是故意压下速度护卫在我身后。我们沿路扔下了辎重——昨天晚上这些东西在低温中救了所有人和马的命——两腿踩镫,臀部离开马鞍,以期再加快些。
当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露出头来时,一支利箭突然穿出了最后一名母衣众的胸膛。
我长吸一口气,调转了马头,眼睁睁看着那个亲卫不断吐出黑血,摔下了马。
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骑兵。
天下精骑在浜坂,浜坂精骑在马回。马回众的座骑比我的松雪丸还要高出一掌有余,人人长臂蜂腰,个个精于骑射。上千个锋锐的箭头默默等待着,只需要等到一个号令,便会化作大雨,送来死亡的问候。
骑兵群后更有上万风之国难民被裹挟而来。草原居民号称十万控弦之士,民风强悍。虽然此时在风之国的劫掠所得已经充实了他们的腰包,但他们也不介意跟随浜坂元亲打一场顺风仗。
单骑越阵而出,身后缓缓升起旗帜——浜坂家的马踏弯月纹。
我咽下快要跳出口的心脏,命令松雪丸向他靠近。
和我想象的一样,浜坂元亲有着游牧民族的棕褐色皮肤,一张脸狭长如狼,高鼻深目,眼眸黑得惊人。他身穿纯黑大铠,腰配鲨鱼鞘长刀,骑一匹纯黑卷鬃马,如一座高山般立在场中。
当他看到我的长相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异。
“女人一样的火之国守,幸会。”他低沉地说。
我使劲发出声音:“狼一样的风之国守,久仰。”
浜坂沙哑地笑了起来,甚至在我面前回过身去,朝马回骑兵们张开双手。顿时,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笑声把我淹没。
他们放下了弓。我感到找回了一点知觉。
浜坂笑够了,又盯着我看了足足五秒方才开口:“听说火之国一向富庶,我要向你借一些粮草。”
“我拒绝。”我终于能照常使用我的嗓子了。
浜坂又盯了我一会儿,然后他抬起了手。
我浑身的血液在此刻冻结。
幸好,他只是让骑兵们停止了漫长的大笑,接着抬起下颌睥睨我:“那我们会自己去取。”
不等我作出反应,他拨转了马头。我沉默了一瞬,随即如梦初醒般急忙掉头,催着松雪丸用比刚才快一倍的速度奔跑起来。
太阳马上就要完全跃出地平线了,我的眼睛被光线刺痛,但只顾得上抽出布条蒙住松雪丸的双眼。我听到他鼻中粗气越喘越重,摸到他身上的鬃毛结满了细小的冰珠。
快跑,好马儿!
当第一波箭雨来临时,我们开始爬上一道缓坡,这里的泥土格外松软,雪地上一丝痕迹都没有。
随即它就被隆隆马蹄踏成了污泥。
“分散阵型!”我尖叫道。
我的红甲黑马在这一片日光中仍然极其好认,靠近我就是靠近死亡。
两轮箭后,只剩下三骑还紧跟在我身边。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回放:我可以逃出去。我可以。
第三波箭雨倏忽即至。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右肩上划了过去,擦过马颈扎进地面。
松雪丸大吃一惊,险些人立而起。我费尽最后的力气扒在他身上,但右臂竟突然完全失去知觉,眼看着我就要向左滑落。
有人冲过来推了我一把,接着发出一声闷哼,重重坠落在地。
“虎丸?”我想回头。
“殿下快走!”他嘶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