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亦乐乎(1 / 2)

极致的压抑后,紧随着极致的欢庆,人大概就是这么走向疯狂的。

嵯峨山城一之间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油灯奢侈地一排排点燃,照亮阴刻着山岳花纹的纸拉门,在金纸上反射出让人迷醉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菊酒的芳香,这种产自筑坂的铭酒爽口宜人,甘醇味美,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坂原微笑着接受了坞屿守大岛竜哉的祝酒,山县在旁边边捋胡须边滴溜溜地转眼睛,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馊主意;石田和佐佐木都脱下了半边衣袖,热火朝天地拼酒划拳,舰屿守切岛圭吾看起来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们鼓掌叫好;荻野的押尾守益、筑坂的河上曾淳和伊织的平宫宗敏聚在一堆,三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相处得倒很融洽;榉原的上杉博通执意要给芦上的麻生义建倒酒,后者以一种他那个年纪很少见的敏捷抢过了酒壶,直接对嘴大灌,把前者惊得目瞪口呆。

而我呢,我正端着酒杯靠在凭几上,保持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高深笑容看着这一幕,不时还对过来敬酒的家臣点头致意,实际上脑海中已经一片混沌,目眩头昏。要不是柱间在后面时不时戳戳我的腰,我随时都可能睡过去。

这一场狂欢的开端,要从四天前的新年参勤开始讲起。

参勤交代,亦称为参觐交代,起源于镰仓时代,御家人前往镰仓执行官职。在我老爹当家时,家臣们被要求每年都来嵯峨居住一定时间(约100天),向老爹汇报工作,处理老爹交给他们的任务。

老爹作为一个强势型的主君,创造性地通过这种方式加强对封臣和领土的控制,在本世界算是首创者。他和原本日本战国时代的同类型君主一定很有共同语言,比如织田信长。

但他的控制力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丰臣秀吉在大坂城等城堡赐予大名屋敷,由大名的妻子居住,以人质挟制封臣。1635年,德川家光修改武家诸法度,参勤成为定制。自那以后,全国大名平均有一半待在江户城,一半待在领地,部分亲藩大名及部分谱代大名等人更被要求长期留守在江户。

这个制度的确从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封臣的反心,就像套在他们头上的紧箍儿。不过可惜的是,父亲死后没人会念咒了,于是猴子们纷纷快乐地跑回山上当大王。我目前的威望和实力不足以要求他们待满百天,大多数人都给我打了个对折,而且随心所欲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坞屿的大岛,这老小子趁着没人看管,躲回领内暗戳戳搞事,被坂原抓了个正着。

所以在当下,新年参勤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最大的利处就是给了大家一个聚在一起吹牛打屁的机会。于是从除夕夜开始一直到正月初四,嵯峨城里充满了乱哄哄的宴会和醉醺醺的酒鬼。

“殿、殿下,”石田大着舌头晃过来,手中的酒至少撒出去了一半,“真不错,仗打得真不错!”

坂原也笑着附和:“许多年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我根本不过脑子地开口:“此番大胜诸君功不可没——”

“嗐——”石田大声打断我,“这些场面话明天评定时再说!咱现在是说殿下你!你是个会打仗的人!咱打了这几十年的仗,谁有能耐谁没能耐咱一眼就看得出来!”

佐佐木也晃过来跟他勾肩搭背:“总一郎说得对,殿下打浜坂狼崽子打得好啊!下次有这种好事别再把我扔下了,听到没有忠次?”

后一句话他是转头对坂原知宣说的,坂原的通称叫忠次,另外石田的通称叫总一郎。

山县也笑道:“是啊,你们痛痛快快打了一仗,留下一堆政务让我处理,我的年末可过得很辛苦啊,殿下要怎么赔偿我?”

坂原斜了他一眼:“笔头奉行的职位都满足不了你了么,坪八郎?殿下,不要大意地把所有政务都给他吧,八幡宫说了,他生来命里缺这个。”

众人大笑,又热热闹闹地向我敬酒。

我感到十分恍惚,在一场战争过后,我好像突然拥有了一群丝毫没有架子的长辈,虽然他们也各怀异心,会在我损害他们的利益时不遗余力地置我于死地;但他们同时也从内心深处期待着我能成才,做出成绩光耀门楣。如果我能将“武藤”这个品牌发扬光大,他们不介意再次团结在我的旗帜下。

这次从川之国和雨之国新获得的土地,无疑是促使他们转变态度的重要原因。

以上是我理性思考的内容,可是酒精却让我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他们看向我的目光,其实是在怀念另一个和我很相似的人,一个同样带领他们开土拓疆的人。

一定是错觉吧。

我已经没办法再动脑子了,便做出了绝对不会出错的一种反应——站起来(柱间和扉间一起在后面使劲拽住我防止我趴下)大声喊道:“我也敬诸位一杯!”

这就是我当天记忆的结尾。

第二天早上爬起来时,我一步三摇,嗓子干得像风之国沙漠,头疼得像被一尾守鹤爆锤过。

“看到没有,这就是纵欲过度的下场。”扉间拿我做典型反面事例教育他大哥。

柱间这个天然黑也补刀:“酗酒伤身,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