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悦微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且。
随她最后一个字音落,在在场每一人意料之外的,悦微竟然突然扑到熙雅身上来,两只手死死地掐住了熙雅的脖子。
掐着人脖子,悦微狠狠摇着熙雅,一边摇,一边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你说为什么?!!”
“呃……”以前曾在楚馆混生活,做过许多活计,悦微手头力量不算小,况且此时正是癫狂之时,不肖三刻,她便将熙雅掐的嘴中吐不出个成音的调,连翻白眼。
而罗仔珍早在悦微扑过来的瞬间,便松开了熙雅的手,此时看着悦微动作,她一双幼态的大眼中尽是淡淡的笑意。
仿若一直精心浇灌的种子终于开了花,仿若一直精心培养的雏鹰终于翱翔于天际。
眼中含着淡淡笑意,罗仔珍随便伸手,捏着了一个准备扑向悦微的宫女。
直接扯着这宫女的头发,将人扯到自己身边,罗仔珍提着这人,转身面向其余宫女,空余的一手伸出食指抵在唇瓣上,她笑眯眯道:“嘘。”
但。
自家公主命悬一线,这些宫女怎么能坐视不理?
故而,罗仔珍扫了一眼周围蠢蠢欲动的宫女,之间她身形倏然化为林间鸟,倏地在场中穿梭一圈。
待三刻过后,待她银白色的衣角缓缓落下,悦微与熙雅身边便只躺着一圈呻吟着的宫女了。
算是小小热了个身,罗仔珍扭了扭手腕,将目光投向悦微。
此刻悦微已经渐渐恢复了清明,估计方才的爆发只是再看到顺七被人那般折辱,又看到自家小姐被人这样找事后的应激。
但让罗仔珍十分满意的是,悦微虽然已经缓缓松开了掐着熙雅的手,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中却没有丝毫后悔与愧疚。
因曾经经常干粗活重活而十分粗糙的小手缓缓松开,悦微深深地看了一眼不断咳嗽的熙雅,缓缓转身,走到罗仔珍身边。
垂着头,悦微低声道:“小姐,悦微给您惹麻烦了。”
罗仔珍闻言,眉头一挑,伸手勾起悦微下巴。
清秀的小脸逐渐出现在罗仔珍眼中,面容腼腆无辜依旧,那双小鹿眼中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晦涩怯懦,甚至在此时此刻,也没有半分愧疚之意。
罗仔珍笑:“怎么嘴上说着给我惹了麻烦,脸上却没半点愧疚的意思?”
说完,罗仔珍便松开了勾着悦微下巴的手。
但悦微没有因为下巴处的手的消失而低下头,反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续用那没有丝毫歉意的眼睛盯着罗仔珍,腼腆道:“因为悦微知道,事情已经做了,说对不起也没用。最好的就是找解决办法,而且……”
小鹿般的眼睛中倏然闪出很明亮的东西,悦微盯着罗仔珍,诚恳道:“不管悦微最后下场如何,都曾经努力保护过小姐,这就足够了。”
罗仔珍听了这话,心中突然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地剜了一下。
差一点,差一点罗仔珍便要眼眶一热,滚下热泪了。
她罗仔珍这辈子下辈子上上下下三百辈子,都不曾想过有人能为自己做到这份上。
下场如何不重要,只要曾经努力保护过自己,就足够了。
但凡这句话中,悦微有丝毫的欺骗与做戏,罗仔珍都不至于触动这么大。
但,问题就在于——
悦微是百分百的忠诚。
轻轻皱着眉才能抑制自己落下泪,罗仔珍嘴角温柔地勾了勾,伸手摸了摸悦微的脑袋,她笑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只要我在一天,我的悦微都不会有什么事的。”
悦微闻言,嘴角也腼腆地勾起一丝笑,小鹿般的眼睛却倏然掉下了大颗的泪。
罗仔珍看了仍在咳嗽的熙雅一眼,带着悦微,缓缓转身,欲往席面上走去。
熙雅却在此时叫住了她——
“罗……咳咳!仔珍!”
罗仔珍闻声停步,微侧身看向熙雅。
两手撑在膝盖上,熙雅恶狠狠看着罗仔珍,与之对视一番,熙雅伸出一只手指着罗仔珍,狠厉道:“你……你敢纵容你……咳咳!这丫鬟,对公主不敬……罗仔珍,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你等着吧,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哦?是吗?是什么代价呢?”罗仔珍含笑转身,上前几步,伸手攥住了熙雅的手腕,直将人拽了起来。
看着熙雅脸上愤恨的表情,罗仔珍脸上笑意更深几分,“是让我死,让悦微死,让齐负嗔死,让整个罗家给我们陪葬吗?”
熙雅心中的话倏地被说了出来,面上一惊却并不服软,只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哈哈哈哈!”
然,熙雅话音未落,罗仔珍却是突然大笑起来。
片刻后,罗仔珍笑声渐歇,方开口道:“熙雅……公主?你当你是谁?今日不过是你恶意寻事,却被我这护主的丫鬟制止了而已。就因为这区区小事,你认为圣上会将我如何?我罗家向来兢兢业业,忠心为圣,我父亲为官十几载无大功却也无任何错处,你当圣上会无故处置他?再说我夫君,齐负嗔其人现下已经因为公主交了兵权、官降九品,已经是贬无可贬……”
冷眼看着熙雅,罗仔珍轻声道:“凡事留三分,这道理,公主难道不懂吗?”
压低声音,罗仔珍覆在熙雅耳侧,轻声道:“你当圣上此番贬谪齐负嗔,武将们心中无甚怨气吗?此时齐负嗔已经退到这步田地,皇家再敢逼上门来,你当真觉得齐负嗔不会有动作吗?或者说,你当真觉得那些武将不会有动作吗?”
“捍卫汇灵国土的人可是齐负嗔啊,统帅三军的人可是齐负嗔啊,你先后两次对他的妻子动手……”
罗仔珍话音一停,笑看向熙雅,白嫩嫩的手掌玩味地拍了拍熙雅的脸,她道:“你是在找死吗?我要是你,现在就默不出声,当这事没发生过。”
熙雅明白罗仔珍此言不假,心中却还是不甘极了,瞪着罗仔珍,她怒道:“你就是仗齐负嗔的势,你就是……”
“对!”罗仔珍一口应下,但又倏然笑起来,“谁让,我是他夫人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公主这样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不懂了。”
言罢,罗仔珍伸手再拍了拍熙雅脸庞,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而原地,熙雅愤恨地看着罗仔珍主仆的背影,再看了一眼周围逐渐围上来的宫女,熙雅愤愤抽出帕子,用了大力来擦自己被罗仔珍碰过的脸。
那力道,是恨不得将自己那坨脸肉整个挖了才好的。
一旁的宫女见状,当即有些担忧,上前劝道:“公主,您悠着……啊!!!”
然。
宫女话未说完,熙雅便倏然甩了个巴掌到这宫女脸上,带着尖尖的指甲,直接让宫女脸上挂了彩。
“你算什么东西?!”熙雅却还觉这不够解气,直接上前一脚将宫女踹翻,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到我头上?你要造反吗?你要造反吗??”
这宫女倒地却不敢有丝毫耽搁,赶紧爬起来跪好,抽泣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奴婢不敢,奴婢……”
周围其余宫女对视一番,看着眼前这场面,面上都多了几分无奈与悲伤。
兔死,狐还悲呢。
身为同僚,这次被打的是这人,下次便就是她们了啊。
这边的宫女们深陷于忧伤,那边的罗仔珍却是惊了个大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