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位先生忧郁地回答道,“我见她的时候,她总是戴着帽子。”
“啊,她看上去一直都很美。”外祖母尴尬的笑笑。
我对这个夺走外祖母注意力的陌生人没什么好感,问身边的人,“他是谁?”
“是鼎鼎大名的画家莫莱,你不认识?”
一时之间,我想到科林先生在我面前提过这个名字。怎么提起来的,我完全忘记了。来之前科林叔叔说我可以给他写信,但这些天一直忙忙碌碌,我连笔都没有举起过。
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时间,只是我的生活似乎过于单调乏味。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他的女儿似乎恨我。看见一双与他如此相似的眼中迸射出陌生的嫌恶,让我觉得很难接受。
在我发呆的时候,外祖母已经结束了和那位画家的交谈,回到我身边。她安静的坐下来,喝一口柠檬水,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显得平和安静。就像一位罪犯,在背负了多年的罪恶后,终于得到了原谅和救赎。
“您为什么认识莫莱?”我急不可待的问。
“莫莱先生,是我从前一位图画教师。”外祖母缓缓说,“并没有很复杂,那时所有的女孩又要沾染一点艺术气息,才能显得淑女,所以家里为只是个孩子的我请了家教。他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出名,只是一个穷苦的美术学生。”
“现在也一样,但是您为什么从未提过这段往事呢?”我不解地问。
“因为他陷入了一场差点毁掉自己的可怕纠纷,所以不得不被辞退。”外祖母惋惜的说,“他的学生不止我一个,当年所有大人都对此讳莫如深,因为可能会影响到小姐们的名誉,不过现在提上一句已无关紧要。”
“什么?”
“看到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了?那是他的女儿。”外祖母说,“他跟一个身份不明的情妇生的,孩子出生以后不久,母亲就死了。”
“身份不明?”
“也就是交际花,那些人们习惯上称之为坏女人的人。那时我太年轻,对那种女人,总是十分鄙夷的,甚至从不愿意提到她。”外祖母自嘲的笑笑,“说得难听点,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莫莱亲生的呢?对于她母亲那种人,人们一向是拿不准的。”
“然后呢?”
“穷苦潦倒的画家,和怀孕的交际花,还能有什么别的下场呢?现在就是你所看到的情形,那孩子和他父亲太像了,一切怀疑都烟消云散。”
“您愧疚了?”
“是,为我当年的浅薄与高傲,也许还夹杂着几分莫名的优越感。”外祖母看着窗外,“我花了很多年才想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而那些看似愚蠢,疯狂的爱情,恰恰是他们此生中最真挚的。只有本人,才可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