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被钉在那面墙上。

满地狼藉无人收拾，但诏言似乎毫不在意。肖跃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恢复力，而当血肉重新长出时，诏言就会极耐心细致地把它们割下来。

如此轮回往复，仿佛没有尽头。

若旁人遭此地狱，怕是早已疯魔。肖跃曾经在转生泉水中承受过类似的痛苦，多少算是有了心理准备。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诏言为何会这么做---她被厄生变成了圣天，在神性和人性产生根本性的冲突时，其总要找个地方宣泄。

“你这叫死要面子。”

仿佛许多天后，他看着诏言，十分艰难地扭了扭头。天光顺着七彩琉璃窗倾泻而入，为后者镶了一层淡淡的光边。伟大的陛下禁止旁人入内，但满地的鲜血却早已被净化一空。宽敞的偏殿内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可肖跃知道那是假的。

---刚刚送来的早饭，仍旧算不得人间的食物。

几名大神官被接连驱逐，后继者战战兢兢，甚至想出方法把灵草做出了肉类的味道。可肉就是肉，草就是草，无论他们如何模仿，却仍旧不能让诏言满意。

“你其实不喜欢这里。”

肖跃继续说道：“厄生的意志让你厌恶红尘，可你却对红尘充满渴望。如果并非如此，你又怎么会对一块甜饼念念不忘？”

“……”

诏言，并没有回答。

极细的黑线亮起，在阳光下仿佛燃烧的黑晶。肖跃面色一白，指尖的嫩肉再次被削掉。

他看着她把那盒所谓的肉包子烧成轻烟，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

如同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新的一天便代表着酷刑的开始。她是圣天，自然不靠吃饭活着。但当某种渴望被勾起来的时候，执意的忽视往往会让前者变得更加强烈。

诏言的眼眸里看似没什么情绪，但肖跃清楚她已经开始愤怒。

她专注地凌迟他，想让他闭嘴。

皮肤与肌肉再次簌簌而落，肖跃的脸庞扭曲如鬼。难以想象的痛楚之下，他不断强迫自己去想高兴的事情。

然后，其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偏殿里响起。

说话，不是为了让诏言住手，而是由于他需要转移注意力。在诏言冷漠至极地望着少年的时候，他会说些以往的经历。而随着酷刑的持续，肖跃甚至觉得记忆开始混乱。他把无数次轮回中印象深刻的片段、这一世中和玉琉璃看过的风景，甚至于在姜乐鱼梦境里经历的一切，都混在一起讲了出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诏言漠然的情绪似乎变得更加…漠然。

黑线落下，割掉了手臂上的最后一块肉。诏言衣袂微振，偏殿外的食盒便飞了进来。她看了一眼今天的午饭，便毫无意外地将其烧成了轻烟。肖跃低低笑了两声，说道：“就算你是圣天，也不能为所欲为。”

“如果不是当初的面粉和鲜花都被圣光洗过，恐怕你连甜饼都吃不到。”

“……”

黑线，重新像雨丝般落下。

外面阳光灿烂，偏殿里也非常明亮。肖跃的血在砖石的缝隙里勾勒出一幅图腾，又被光芒映衬得仿佛流淌的血晶。而当日暮西斜的时候，诏言终于再次停下。她没有理会那个血肉模糊的年轻男子，而是把晚饭召了进来。

一道圣光腾起，一道轻烟溢散。

肖跃看着诏言走到窗边，她推开窗户，让温柔的晚风吹了进来。其背着手，长发如柔柔的水草般摇摆，肖跃顺着其的目光望去，发现她的视线落在了北方。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

血肉渐渐长出，带来阵阵酥痒难忍、仿佛虫蚁噬身般的感觉。肖跃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儿，但他仍旧想知道那个姑娘在思考些什么。

圣天神国，四季如春。

但如今的北疆…应该是…秋天了吧。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

“蟹粉黄鱼羹这道菜，在北疆其实是不一样的。”

肖跃吸了口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我去海叶宗之前也不知道，桐江里有一种秋鱼，用来煲汤最是鲜美。正是因为托了秋鱼的福，三合楼的蟹粉黄鱼羹才格外出名。”

“现在，是秋天了。”

“秋鱼，也应该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