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没有理会高空上两道随之离去的痕迹,转而坐回了凤瑶琴前。
大军压境,他所要做得就是继续弹琴。
极淡极冷的琴音响起,星光下的雪屑再乱。一拨又一拨的骑兵发起冲锋,又在寒泉般的琴声中人仰马翻。鲜血和碎肉不断溅起落下,像是一场盛极一时的雨。而在琴音陡然一转时,极浓郁的血线已向夜空中飙射而出---
凤瑶琴的杀意化作无形利刃,骤然割开了数名方才被林先生重伤的神官的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大军惶惶而不敢继续向前。
满地的鲜血将洁白的雪染得分外艳丽,仿佛是地狱里开出的花。他们死了这么多人,但还是无法突破阳雪关的防线。而惶恐,却不代表被打败---就像是明谕所说的,他带来的人真得很多。于是,在牺牲了一些先锋部队后,数道清光忽然从不同的地方腾起,它们很快连成了屏障,将绝大部分将士牢牢护住。
琴音与屏障撞击,清光上生出无数坑坑洼洼的小洞。
维持屏障的阵师和术师们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可以坚持下去。凝神静意的丹药像水一样被送了过来,由专人服侍着吃下。明谕低声说了些什么,封命随即被迅速传达。紧接着,艳丽而血腥的红色之中,一名白袍神官缓缓走来。
白袍神官,站在了江先生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说道:“天门,孙腾宇,请教先生高招。”
江先生挑了挑眉,问道:“又是车轮战?”
这名叫做孙腾宇的神官没有回答,但眉眼间的坚定早已表明了一切。明谕掌教忌惮凤瑶古琴,而弹琴虽然极为消耗真元,可他并不知道江先生还能坚持多久。何况,圣天注定会取得胜利,但死太多自己人终归显得太过难看。所以他们准备一轮一轮地去挑战江先生,直到把他打到不能弹琴为止。
对方是名君子,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果不其然,江先生的手离开了琴,握住了剑。可他的目光越过孙腾宇,看向了王辇中的明谕。
“我不和这个人打,因为他不是我的对手。”
江先生淡淡说道:“如果你想踏入北疆,那么就要从我的尸体上越过去。所以,不如你出来,我们就此一决高下。”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掌教大人这么说话!”
在明谕回答之前,冷厉的声音突然响起。孙腾宇上前一步,指着江先生喝道:“先前称你一声先生,只不过是挑战的规矩。你这个罪孽深重的肮脏之徒,不要给脸不要脸---就凭你,还妄想与掌教大人交手!”
“我已经与你们的掌教大人交过手了,只不过并非明谕。”
说完这句话后,江先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凤瑶古琴乃是威力强大的神物,他的境界再如何高妙,也终究消耗颇大。只见,琴弦在手指上割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血口,鲜血已然凝固,但看着仍旧十分凄惨。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先生的眉头皱了起来,神色间随即现出了几分痛苦之意。
---先是阵法,后是弹琴,他确实是累了。
累了,自然不舒服。而不舒服,总会有些躁郁。江先生突然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胸腹间的躁郁之意尽数清出。徐苏苏一惊,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她带着特制的银丝手套,有了此重宝相护,这才没有被凤瑶琴弦所伤。
瞧着江先生的模样,孙腾宇冷笑一声,神色极为轻蔑。
江先生又咳嗽了一下。
孙腾宇的笑容骤然凝固。
其眼瞳骤缩,发现手腕上已多了两道极细的血线。紧接着,他的手臂和双腿上也生出了细细的血线。而江先生每咳嗽一声,孙腾宇身上的血线便会多出一道。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数息之后,随着嗤嗤数声轻响,对方便被切成了数十块大小不一的肉。
江先生挥了挥衣袖,没有一滴鲜血落在他和徐苏苏身上。
“我看见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很烦,我烦的时候脾气就没有那么好,下手就会比较重。”
其重新握住了普普通通的木剑,说道:“我相信掌教大人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请不要再用这种入不得眼的家伙挑战我的耐心。如果我的耐心再差下去,那么十有八九会把您废得比较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