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林中一阵风过,一道银白毛色的身影便扑到了的篝火不远处的野猪身上。担惊受怕一夜的野猪,眼见着就要变成美餐落入自己身上站立的银狼口中,顿时吓得面无猪色,惊恐地连叫都叫唤不得。而就在它要被吓晕的刹那,情势却是发生了翻天的逆转,一支箭矢飞至,正中了银狼的腿部。银狼踉跄了一下,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朝射箭之人看去,正与少年的目光撞上。
见此,少年好看的脸上忽而绽放笑颜,在火焰的映照下分外明朗,却不想竟莫名吓得银狼一个哆嗦,连腿上的箭伤也不顾,拼命要往后撤。
“怎么?不记得老朋友了?”靛蓝少年张弓搭箭,慢悠悠地冲银狼笑道。
“呜”仿佛是绝望,是呜咽,是惊恐,是乞求,清亮的狼嚎回荡在空寂的山林里,竟连灵犀镇中的居民都听得清清的。
石楠树下,周家医馆。
“是银狼!有人入了山林!”
“嗯,看来你老头子的酒倒是全醒了!”周大夫自袖中取出一块木制令牌递给床上坐起的任老头。
“这上头来人了?怎么说?”任老头低头瞧着桃木令牌,眼中忍不住迸出喜悦的火花。
“将功抵过,令你悄悄送银狼去趟少室山。成,则前错暂免;败,数罪并罚。”周大夫将桃木令牌塞给任老头,嘲弄道,“你老小子,平时瞧着还以为是个谨慎的。结果,一喝酒怎生就犯起了迷糊,还道让我收敛脾气莫冲撞了贵人,你可知今夜若非有我在,你自个儿就祸从口出,当着贵人们的面儿险些将身份给暴露了!”
“那还不是因为收了我的令牌,我以为总之老头子我心里不快才喝酒的?对了,来人也在望月楼中?”任老头坐直身体,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激动道。
“嗯,今夜来医馆的是厅中那个白衣少年,所执令牌上的‘莫’字可是嵌着银线的。”周大夫凝重肃穆道。
“银线?捉个银狼罢了,怎生堂里来的竟是这等级别的贵人?怕是不单是为了银狼而来吧?”
“不管贵人们为何而来,都不当是咱们该知会的。咱们认真办事即可。”
“嗯,你说得对,老头子我多嘴了。”任老头止了话题,没有再问。
伴随着木柴燃烧发出的劈里啪啦声响,一头通体银白毛发,油光铮亮的孤狼跪坐在地,分外安生地用舌头舔舐着自己前肢上中箭的伤口,眼神却不住往篝火旁张望。
临近篝火的地方,靛蓝少年撕下衣摆下内里的一道布条,此刻正在一旁银狼狼眼注目下,给野猪腿上的伤口做包扎处理。洒药粉、裹布条、打结,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有一丝温柔和优雅,瞧得一旁的银狼注视的眼神里都透着些许的羡慕和渴望。
但已然松绑的野猪却浑身瑟瑟发抖,望向少年的眼神比看见银狼时都多了一份警惕和惊悚,几欲挣扎站起而未果。
“呜”
前肢中箭的银狼瞧见少年给野猪包扎完毕,忙不迭低声发出道狼嚎,目光在少年和自己前肢的伤口上游移,好似在乞求少年也顺道处理下它自己的伤口。
少年却熟视无睹,坐在了篝火旁,任由狼嚎低唤,只是右手随意从后背背着的箭筒里取了支箭,拨弄了下篝火。
银狼瞧着少年执了箭,吓得立时噤声,又乖乖舔舐起自己的伤口来,只是分明看向少年的脸上竟显出几分人性化的委屈和畏惧来。
白衣少年闻声寻来时,正瞧见这么一幕。俊美的面上不由划过几抹讶色,但很快淡定下来,他并没有着急从林中暗处出来,反而一手支着下巴思索起来。
“不妙啊,状况不妙啊!”白衣少年心中暗道,忙不迭悄悄撤步后退,打算离开。
“来都来了,又走开是什么道理?过来搭把手!”
白衣少年后撤的腿顿住,闻声索性也不再顾及会发出响动,拨开林中枝杈,循着火光来到了空地。他搭眼瞧了旁挣扎欲起的野猪和不远处对他虎视眈眈的银狼,右手不着痕迹地摸向左边的袖管。
“我说未更,你背后长眼了吗?”着白衣的少年冲靛蓝少年打趣道,“况且,你都把银狼干倒了,我觉得自己已没有什么帮忙的必要了吧?”
“等你许久了。给它包扎下,它身上喂了毒,你自己多注意。”
未更扭头看向银狼,示意白衣少年给它包扎。
“等我?”
白衣少年露出受宠若惊的古怪表情,只见他走近银狼时右手一挥,冲狼洒了些白色的粉末,不一时银狼直挺的身躯便瘫倒在地。白衣少年这才舒了口气,自袖中取了帕子垫在手上,开始为银狼拔箭包扎。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我若不来,你今儿个就带不回银狼了?我怎么感觉你在算计我?”
几乎在箭簇离开狼腿的刹那,白衣少年左手已飞快动作,用帕子勒住了银狼的前肢,避免了血液飞出,右手顺势取了绷带给银狼做了包扎。
“你是白玉,纵便旁人不来,你也会来。”未更脱口而出,没有一丝隐瞒,“何况,我虽然能把银狼带回去,但毕竟中间要麻烦些。加之,此番我们还要靠银狼查探,它的四肢自是不能有事。不过,这一身毒倒是麻烦地很,运送过程中若是伤了人就不大好了。你可有应对的法子?”
“咳!那有什么。解毒虽然麻烦了些,但短时间内抑制它的毒素倒是不难。”说着,白衣少年白玉变戏法似的取出个天蓝色瓷瓶,打开瓶塞往银狼的口中滴入了两滴。
“拿着。三日一次,一次两滴,不够的话,我再配些。”白玉说着自腰间取了个天水碧的帕子拭了拭手中的瓶子递给对面的未更,复而又抽出条同样颜色的帕子仔细地擦拭起自己的双手来。
“你帕子挺多。”未更见对方将两个用过的天水碧帕子随手扔进了篝火中,忍不住出声道。
“哦,也不多,随身带了十来条,习惯了。”白玉说着,颇为自得的地自袖中取出一沓颜色各异得帕子,炫耀道,“别小瞧了我这些帕子,不同颜色的帕子功效大不相同。刚刚那个天水碧的管消毒,乌色可解毒,黝色是迷药,苍色解酒,彤色为软筋散,檀色哈,这个嘛总之,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不是?”
未更无语凝噎,岔开了话题,“嗯,知道了。你去把银狼带走。”
“我带银狼?”
白玉不情不愿地瞥了眼昏睡过去的银狼,感觉自己的心灵被深深伤害了。他本是担心未更一个人入林有危险才赶紧办完事跟过来瞧瞧,这下可好,还被对方当苦力使了。悔不当初自己干什么要过来,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及时离开啊!
“嗯,要么你扛这头野猪也行。”未更指了指旁边那头硕大笨重,浑身还带着倒刺的野猪,“终归是今日利用了它,就这样随意丢弃在这里,怕是它也活不了。”
“所以,你要把它带回灵犀镇,你要救头猪?”白玉惊愕不已,这还是他认识的素面阎罗吗?
“是,待它伤势好些,再放归山林。”
“我觉得你还不若杀了它。它的伤倒还是其次,只是我瞧着它被你今夜折腾狼群吓得不轻。你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前后很矛盾吗?”
“伤它是为了诱狼,救它是不想欠债,有什么不妥吗?至于是死是活,那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我只做我当做的。”未更冷冷答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噫!你就嘴硬吧,一个能关心头野猪死活的人,又能坏到哪儿去。倒是不知你冷酷嗜杀的面目之后,竟也有如此柔软的心肠。”对面站着的白玉忽而笑容满面道,“咱们果真志同道合啊!怪不得公子如斯信任于你。”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不过是不想欠债而已。待公子如此,待它亦如此。”未更走向野猪,认真严肃道,“早晚,我欠公子的也必会还干净。”
白玉闻言默了默。
他未更真的能还干净吗?白玉认真思索着。可是依他对未更的了解,怕是难喽!何况白玉叹了口气,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也许,事情不说出来反而对他未更更好吧?白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