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星河远人 施定柔 2299 字 2021-01-06

在珞珈的银行卡里,的确有一笔小额的款子,她从来没有动过,哪怕是在最需要钱的时候,也没打过它的主意。奶奶生病后,就把老宅卖了,搬进了养老院。珞珈的手里于是多了一小笔卖房款。奶奶全身瘫痪又不能说话,医疗费、护理费是很大的开销,一直都从房款中支出。两年下来,那笔钱就以惊人的速度迅速缩小,小到珞珈不敢上网查余额,怕惊到自己。

奶奶的医生是位医学院的老教授,跟珞珈说老人家经不起这样大面积的中风,最多还有半年时间,让她做好准备。然而两年过去了,奶奶的状况忽好忽坏,不知是操心少了,还是营养好了,发根居然开始变黑了。那笔钱也不知能支撑多久,珞珈更不敢动用了。

关城抚摸着桃花,懒洋洋地看着她:“别的收入?”

“我虽然没什么钱,但力气还是有一把的。我可以给你打工……”

他眸子一亮:“你会做饭?”

珞珈摇头。

“你会种花?”

珞珈摇头。

“你会修水管?”

珞珈摇头。

“那你会什么?”

珞珈看了一眼桃花:“我会遛狗。”

他“呵”地一声笑了,两眼看天:“遛狗?亏你想得出来。”

再低头时见珞珈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双眼含泪,神情绝望,他终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行吧。你争取活长点,不然我可亏大发了。”

珞珈把欠条按照两人的商议修改了一下,重新誊写一遍,签上名,按上手印,正要将借条交给关城,一抬眼,看见了贺易平。他正快步地向他们走来。

救星到了。

珞珈下意识地把借条往桌上一按,想等一下再交给关城,看店长能不能说几句好话,把借条改得更宽松些。她向贺易平使了个求救的眼色,贺易平只当没看见,径直走到关城的身边,恭敬垂首地叫了声:“主任。”

“人接过来了?”关城问道。

“是的。”

关城点点头,抱起小狗站起来,对珞珈说:“跟我去见一个人。”

珞珈正要收起借条,被关城眼疾手快地抢到手中,塞进了风衣口袋。

直到关城站起身来,珞珈才发现他高出自己不止一个头,目测一米八五左右。身量修长,仪态闲适,身上有股淡淡的雪松味道,如初春岩边涌动的山泉,如森林早晨飘荡的小雨,冷淡而充满禅意。他的步子很大,觉察到珞珈扭扭捏捏地跟在身后,忽然放慢脚步,让她走在自己身边。

东平路是步行街,汽车开不进来。贺易平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到街边公园的停车场,在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甜品店的人事结构非常简单,除了这个从不露面的法人代表,一共只有四位员工。珞珈不明白自己要见的那个人会是谁?所为何事?据她的猜测,大概跟火灾有关,保险公司的理赔顾问?私人律师?

难不成,一张借条不够?她还要赔别的东西?

她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

车门开了,她硬着头皮钻进去,关城跟上,随手将车门关上了。

车内倒是很宽敞。

正当中是四张面对面的米白色真皮座椅,窗上拉着褐色的遮光窗帘。两侧各有两个橘色和幽兰色的氛围灯。进门的左手内侧,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年纪与关城相似,个头比他略小,蓄着浅浅的络腮胡,眉眼粗犷,很英俊,但比关城多了份凶狠和野性。

奇怪的是,那人明明一幅强悍的面相,却是满脸病容:脸色青黑,肌肤惨白,整个人看上去有气无力,好像根本起不来床,却被人强行拖到车上。车里开着暖气,他似乎还嫌冷,下半身裹着一条灰格子的厚羊毛毯,看见珞珈进来,背过头去,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珞珈战战兢兢地在他对面坐下来。关城则坐到了那人的右侧。

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那人默默地端详着她,目光如水,带着奇怪的情绪,倒也没什么敌意。

“最近过得好吗,”他气息浅浅地说,“珞珈?”

她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说真话?说假话?说客套话?

只有跟她亲近的人,才会直呼她“珞珈”。一般人会叫她“小何”、或者是“何小姐”、包括她在店里的胸牌上也只是写着“小何”二字。

他怎么知道她叫珞珈?又这样亲切地称呼她?

“还行。”她说。

珞珈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声音里却充满了抵触。那人看着她,缓缓地笑了,将到头偏到关城的耳边说道:“我看她好像不太开心,你是不是又惹到她了?”

“没有。”关城挑眉,“完全没有。”

珞珈耐心地等着那人说明来意,不料他看着前方,目光渐渐失去了焦点。

关城立即觉察,轻轻地推了推他:“千木?千木?”

——所以,他的名字叫作“千木”?珞珈在记忆的森林中努力寻找,一无所获。

关城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支注射器给千木打了一针后,他才猛地醒过来,眼神也立即明亮起来。

“我想跟珞珈单独说几句话。”千木说。

关城笑道:“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有,所以你得出去一下。”

“千木,我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把你带出来的。”

“关城,你自己过来,村长肯定也不知道吧?”

关城看着他,不想争辩,叹了口气,打开门出去了。

车内的空气有些滞闷。

珞珈静静地看着千木,等着他开口说话。

“坐到我身边来,珞珈。”

他的语气有种奇怪的镇定功能。珞珈温顺地坐到他身边,不知为何,焦虑顿时减轻了许多。

他伸出自己的手,平摊到她面前:“把你的手放到我的掌心上。”

她迟疑了一下,转念一想,这人病成这样,恐怕是快死了,肯定没有力气非礼自己。于是大方地把左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上。

就在这一秒,她看见自己的手背开始发光,出现了一些金色的、血管般的纹路,忽隐忽现,忽明忽暗,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汹涌的无法言说的情绪,似乎与此人相识甚久,如今是久别重逢。又像是有人打开了电子针灸器,全身被微弱的电流振荡着,又麻又痒,整个身体的神经系统都被穿透了,大脑空空的,莫名其妙地放松。

“我的手为什么会这样?”她看着他,惊恐万状。

“因为我们是亲人。”千木温和地说,“珞珈,我是你哥哥。”

珞珈吓了一跳:“我不记得我有表哥或者堂哥呀!你是……远房的吗?”

“不是。”他一边摇头一边笑,“我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