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同样的三尖两刃刀,同样的左手,砍在了同样的位置上。
这次的结果,的确和刚刚不一样,却也和三郎想的不一样。
这一次,三尖两刃刀,连一厘都没有砍下去,就被韩星元稳稳地握住了刀刃。
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三郎的眼神,和韩星元的对到了一起。
深邃、幽冷、好似无底的深渊一般。
只是匆匆的一眼,身披金甲白袍的“战神”三郎,就浑身寒毛竖起,整个人被泡入了万年寒冰所化的深水之中,几近窒息。
这一个瞬间,如同天神一般圣洁无畏的三郎,好像看到了一片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
“我叫韩星元,是个孤儿。”
“这里?这里是荒城,是在有着天堂般美景的东区里,唯一一座寸草不生的荒芜城市。”
“我刚刚在做什么?哈哈,当然是为了晚饭在奔波啦,跑得掉就有晚饭吃,跑不掉的话,大概会被打死吧,哈哈。”
三郎再次睁开眼之后,面前挡下自己全力一刀的韩星元,已经变成了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鬼头。
如深井一般让人深陷其中无法逃离的幽邃双眼,也变成了独属于年少孩童的天真明亮。
三郎从垃圾堆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脏土,忍受着周围刺鼻的恶臭味,皱眉道:“特性是幻术吗?怎么做到如此逼真的?”
“幻术?什么幻术啊?你已经觉醒特性了吗?”
韩三元稚嫩的嗓音中,传达出的憧憬和惊讶,让三郎有些别扭。
但三秒钟后,三郎的脑袋里就好像被人强行塞进了另一个人的记忆,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天神”感觉极不舒服。
大脑的剧痛结束后,三郎就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韩星元,十三岁,出生在荒城,无父无母,靠着坑蒙拐骗偷食来勉强维持自己活下去。
这副身体的主人,叫做柳三斤,今年七岁。
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三斤,家里人觉得养不活,就给扔到了垃圾堆里,成了荒城最常见的群体——弃婴。
自己是被韩星元捡回来的。
六岁的韩星元,在垃圾堆里翻找被丢弃的食物的时候,碰巧看到了哇哇大哭的柳三斤。
韩星元把被掩藏才垃圾下的柳三斤抱了出来,除了胸前的一张破纸片写的“柳三斤”之外,这个婴儿一无所有。
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什么,韩星元刚刚把柳三斤抱起来,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弃婴,就停止了嚎哭,还伸出手轻轻攥住了韩星元的小拇指。
大概是缘分吧,六岁的韩星元,把刚出生没几天的柳三斤背了起来,带回了自己的“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个废弃的烧胚窑子。
一个倒闭了的窑厂,里面用来烧火的窑子改一改,就成了荒城南边这一片区域最大的流浪汉聚集地。
韩星元在里面并不突出,毕竟像他这样六七岁的流浪孤儿,在偌大一个荒城并不算少数。
背着柳三斤回到窑厂的韩星元,把这个笑呵呵的小婴儿藏进了自己的那座小窑炉中。
在这个曾经荒城最大的窑厂里,有大大小小近百个窑炉,还有几个空间极大的砖窑洞。
像韩星元这样没实力的小孩子,只能住在最小的窑炉里。
韩星元曾经远远地看过一眼窑厂中央最大的那个砖窑洞,几个老头和十几个壮年汉子,就住在那里,算是这群流浪汉里最大的势力集团。
韩星元带回来一个小婴儿的事,在窑厂里不胫而走。
也是,毕竟窑厂就这么大,“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婴儿在半夜啼哭的声音,很难不被发现。
一开始,住在韩星元周边的小流浪汉们,还会没事去逗逗柳三斤,分他一些“饼干”,也就是发霉了的饼子。
不过自从韩星元看到柳三斤吃了霉饼子哇哇大哭之后,就勒令不许再随便给柳三斤喂他们吃的东西,不然他见一次打一次。
之后,韩星元就开始了自己的“偷盗”生涯。
活着将柳三斤养大,成了韩星元填饱肚子之外,唯一的生活希望。
不忍心让柳三斤和自己一样吃垃圾和泔水,韩星元就去母婴店偷婴儿奶粉,没有热水泡,就去洗浴房蹭柴火烧。
冲奶粉的时候,韩星元口水都要流成瀑布了,偷偷喝一口的念头无数次占据了他的大脑和理智,然后又无数次的用巴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奶香味浓郁香甜的奶粉,对一个整天捡食物吃的流浪孤儿来说,诱惑力真的很大。
不过一直到柳三斤断掉了奶粉的那天,韩星元都没有尝过一次奶粉的味道。
柳三斤六岁生日的那天,吃了人生第一口酸掉的米饭和被厨房倒掉的泔水。
那一天,韩星元没回家。
在两千多个日夜里,身为弃婴的柳三斤,没吃过一次霉饼子,也没吃过别人吃剩下的饭菜,这个弃婴,和普通家庭生活的小孩子一样,被“家长”护在了心窝窝上,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雨和苦难。
生日到来的前一天,韩星元揉着柳三斤的脑袋,笑眯眯道:“等着,哥去给你弄个大蛋糕回来过生日。”
可柳三斤从天明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天明,韩星元还没有回来。
饿的头晕眼花的柳三斤,也顾不得韩星元“吃了会坏肚子”的警告,跑去泔水桶里,捞出了自己的“生日晚餐”。
等不到韩星元回家的柳三斤,就这么每天和隔壁窑炉的大孩子们,去垃圾堆里翻被人吃剩扔掉的食物,一直到三天后,满身是伤的韩星元,拎着一个完好无损的蛋糕回到了窑厂。
“谁让你吃这些的!”
这是韩星元见到柳三斤之后,对他说得第一句话。
也是这么多年来,韩星元第一次动手打柳三斤。
柳三斤一边哭,一边控诉韩星元的霸道:“我凭什么不能和你吃一样的!”
“我这六年每天玩命去给你找新的食物,就是为了你不会去垃圾堆里捡吃的你知不知道!只要吃过一口,你这辈子都没办法撕掉弃婴和孤儿这个标签了,你知不知道!”韩星元愤怒的吼声,将附近窑炉的孩子们吓得不敢过来劝阻他。
“可是我不想和你不一样,哥,我就是弃婴,承认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我就是想和你吃一样的,没有爸妈又怎么样啊,我有你就行了啊哥!”
韩星元的手掌悬在僵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虽然住在窑炉里,但柳三斤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苦,也没有挨过揍,更没有当着韩星元的面哭过。
面对柳三斤的眼泪和嘶哑的呐喊,韩星元终究还是下不去手打这个被自己养大的孩子。
韩星元垂下手掌,把倒在一旁的蛋糕拎过来拆开,盘腿坐在地上,说道:“来吃蛋糕。”
柳三斤声音嘶哑,眼泪断了线似得往下掉:“我不吃,我要吃垃圾,我要吃霉饼子,我要吃酸了的米饭,我…”
“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现在先过来吃蛋糕。”韩星元打断柳三斤意气的话语,声音低垂。
“真的吗?”柳三斤止住哭声,把哭到红肿的眼睛下的泪珠抹掉,小心翼翼的看向韩星元。
韩星元重重叹气,点头道:“既然你想当个孤儿,我这个当哥哥的,哪能不同意啊。”
柳三斤跪坐在韩星元对面,用黢黑的手抓起被摔得破碎的蛋糕,一大口咬下,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哥,这个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吃到呢。”韩星元揉了揉柳三斤的小脑袋,眼里满是心疼。
“哥你也吃!”柳三斤捧起一大坨奶油,举到韩星元嘴巴前面。
韩星元内心的愁苦不甘顿时间烟消云散,大口咬下奶油,咧嘴笑道:“好吃!”
…
之后的这一年时间,柳三斤就开始跟着韩星元在外面“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就是捡垃圾、偷面包、抢一些能卖钱的小东西。
躺在垃圾堆里,记忆全部恢复的“柳三斤”,眼神澄澈的看向韩星元,直言道:“虽然知道这是幻术,但莫名的,让人很想看下去……只此一次,让我看一看你们的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