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告别获嘉长公主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居所。异人略感疲惫,便让内侍备下了一桶热汤,沐浴其中,闭目养神,心中盘算着如何查找那个从未谋面的表兄弟的下落,以及如何让姨母脱离困境。异人感受着热汤的温度,自然而然回忆起与申屠子苏在龙阳镇的那次泡汤,正胡乱想着,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画面里申屠子苏全身赤裸,噌的一下从热汤中力起身,胸膛前一个朱砂痣赫然在目!原来是申屠子苏!异人猛地一睁眼,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异人立即起身,披上衣裳,径直向宗正司而去。宗正司是管理帝族神裔事务的官署,掌管帝族名册,按时编纂玉牒,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的事。宗正司本是皇家机要之地,寻常人难以进入,但异人作为仁襄王亲自前来,又被申屠子苏授予了通行无阻的权力,宗正司大小官员都不敢阻拦,异人于是入了宗正司查找起申屠子苏的玉碟与其生母的记载。按玉碟所载,异人生于十八年前,生母是已故赤帝的侧室祥贵人申屠氏,祥贵人是朱雀国远支神裔,是已故赤帝原配皇后申屠氏的侍女,原配皇后于十八年前意外暴毙,原配皇后薨逝后,祥贵人留在宫中,并得已故赤帝的宠幸,怀上了申屠子苏,在申屠子苏出世后的三个月后祥贵人便去世。此外再无任何和祥贵人相关的记载。
异人仔细查看了玉碟的记录,发现申屠子苏的年纪与获嘉长公主儿子的年纪完美契合,祥贵人来路不清,记载不过寥寥数笔,甚是可疑,异人于是更加怀疑申屠子苏就是获嘉长公主哪个失散的儿子。应该如何验证自己的猜想呢?当年之事,年代久远,必得是宫中老人才有可能知道一二,思来想去,唯有朱雀国太皇太后(申屠子苏继位后原太后晋为太皇太后)最有可能知悉当年的实情,但又该如何探问呢?直接询问太皇太后肯定不妥,涉及朱雀国宫闱秘史,太后也未必肯吐露实情。正在犯难之际,异人忽然看到阿泽从门外走来,于是眼神一亮,心生一计。
异人宫人处打听道,太皇太后已年过古稀,笃信佛教,每月必召相国寺方丈慧能法师入宫谈道说禅。申屠子苏生性纯孝,每每慧能法师入宫,申屠子苏定会陪同太皇太后一道与慧能法师坐谈。明日便是慧能法师入宫之日,异人赶紧求见申屠子苏,与他秘密交谈了一番,申屠子苏虽大为不解,但还是允准了异人的请求。
第二日午后,申屠子苏携着异人一道来拜访太皇太后。异人见过太皇太后之后,便与太皇太后稍稍闲聊了几句,一个侍女入殿禀报道相国寺的大师到了。异人见机向太皇太后奏请一同前往,受教于大师。太皇太后见异人热心佛法,自是欢喜,便邀了异人一同前去拜见相国寺的大师。
太皇太后、申屠子苏、异人三人来到经堂,却见相国寺来的是一位小沙弥,小沙弥身披白色袈裟,慈眉善目,法相尊严。
太皇太后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慧能大师今日为何缺席?”。
陪同小沙弥一同来的相国寺的大和尚恭敬地回答道:“禀太皇太后,恩师闭关修行,今日特遣得意的弟子道林师弟来陪太皇太后与陛下说道论禅”。
白袍小沙弥于是双手合一向太皇太后见礼道:“佛家修行,在于心性,小僧虽年幼,然恩师慧能法师耳提面命,小僧有所进益,如太皇太后不弃,愿切磋之”。
太皇太后见他面貌清秀,又是慧能法师指派的弟子,想必修行有成,于是默默点头,示意白袍小沙弥安坐。
太皇太后还未开口,白袍小沙弥抢先开口说道:“小僧见太皇太后面有不豫之色,可是在担忧隆虑长公主?”。
隆虑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幼女,申屠子苏的姑母。隆虑长公主远嫁玄武国为当今玄帝的侧室丽妃,隆虑长公主与玄帝感情不和,既不得夫君的怜爱,膝下又无儿女,孤身一人,十分凄凉,前几日才寄回了一封家书,诉说对太皇太后及故国的思念,太皇太后收信后,思念爱女,又怜其不幸,日日垂泪,唉声叹气。太皇太后还未诉说心事,白袍小沙弥竟直接说出了自己所思所虑,太皇太后大感神奇,将小沙弥奉为神明。
太皇太后虔诚地向白袍小沙弥请教道:“敢问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白袍小沙弥双手合十,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缓缓对太后说道:“小僧入宫时,见宫墙外有一断线纸鸢,主人虽焦急万分,也是无可奈何”。言外之意,隆虑长公主是外嫁之女,谚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娘一出嫁,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娘家就不得过问了。太皇太后忧虑隆虑长公主,不能改变什么,徒增自己的烦恼罢了。小沙弥此言便是劝太皇太后放下。
太皇太后忧心忡忡地说道:“老身自是徒增烦恼,然子女不幸,为父母者又怎能独自安乐呢?”。
白袍小沙弥缓缓说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子女的不幸只有子女可解,夫夫君的怜爱终得夫妻恩爱”。
太皇太后合十见礼道:“老身受教了”。
太皇太后又与白袍小沙弥谈了良久,小沙弥对答如流,每每所说都能契合太皇太后的心意,太皇太后于是更加信赖小沙弥。
说道谈禅到了尾声,白袍小沙弥忽然对着申屠子苏说道:“小僧见陛下印堂发黑,恐有凶兆”。
太皇太后紧张地问道:“大师,是何缘故?可有破解之法?”。
白袍小沙弥故作神秘的说道:“陛下此劫,乃是至亲受难所致”。
太皇太后追问道:“还望大师明示!”。
白袍小沙弥说道:“我佛以孝为本论,陛下虽九五之尊,然生身之母仍在人世受苦,故有此劫”。
申屠子苏大为不解地说道:“大师怕是错了,朕的生母乃是大行赤帝的祥贵人,十八年前早已仙逝,又何来人世受苦一说?”。
白袍小沙:“出家人不打诳语,陛下生母仍在蒙难,定无差错!”。
申屠子苏更觉诧异:“朕的生母经历悉数记于玉碟之中,岂能有假?”。
正在此时,太皇太后缓缓说道:“大师所说不错,陛下的生母正在冷宫中受难”。
申屠子苏:“祖母,何出此言?”。
太皇太后:“陛下,你听我详细与你说来。你的生母本是大行赤帝的容妃,十八年前生养下了你,因宫中变故,你父皇为了保住你母子的性命,不得已将你生母打入冷宫,又将尚未满月的你从容妃中带走,寄在祥贵人名下,对外称祥贵人所生,你的生母容妃尚在人世,现正在冷宫中。陛下你要铭记,无论何时决不可与容妃母子相认,你的母亲只能是祥贵人,已经在十八年前已经故去了!”。
申屠子苏忽然听闻太皇太后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世,不啻于晴天霹雳,目瞪口呆,立于远处,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