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幸运的,我对你如此宽容。”穿过嘈杂,李穆的声音清晰传来,他离开座椅,缓步走近白马台,“你我斗了好些年,我承认你的眼睛很好使,就算当初我装疯卖傻也没有骗过你,我知道,可惜先帝没有听你的话。本来如果你不这么急躁,我还要花更多时间去对付你。从杀手出现,我就在思考,即使我期望他们出现,但说真的我没想明白,到现在也没,你为什么沉不住气了?”那是个陷阱,他相信他二人心知肚明,他本不确定太叔简一定会上钩,更遑论活捉一名刺客。“还有一点时间,也许你愿意替我解惑?”
太叔简淡然一笑:“王爷高看老夫啦,这是个陷阱,你我都知道,你我也知道,我不得不跳,因为没有别的机会。王爷一石二鸟,如今成了一半,该高兴才对。这等疑心,可是无法寿及天年啊。”
“你看出本王一石二鸟?那本王不得不更加疑虑,狡猾如你怎会找那样一个人,出入勾栏院,寻花问柳,沉溺女人两腿之间的男人呵。你知道吗?他跟我交换的第一个条件就是送一包银子给他在,在哪里来着,一个老相好,他在我牢里依旧对酒跟女人十分感兴趣。”
许是坐累了,太叔简稍稍挪动身子:“七情六欲,人之常情,王爷比我年轻,应该更有体会。每个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放不下的人或喜好,我们不应该苛责。”
“即便你为此送命?”
“事情总有风险,何况杀人,我这把年纪还想不明白,不知到了地下阎王给不给时间我想呢。”
李穆却咀嚼着其中不起眼的一句话:“何况杀人……杀人……,照公的意思,本王今日杀你是否也冒着某种风险?”
太叔简依然是淡淡的笑容,甚至带着份友好:“您说呢?”
“哈,本王倒觉得今日是个好日子,杀人没有风险,救人倒是有点风险。”他见太叔简露出探寻的目光,负手而笑,“咱们不妨看看,我洒下的网,能捕几只小鱼。”
他回到座椅上,一阵风吹过,白纱晃动恍如洁白浪花。张甫田令下,刽子手高高举起闪着寒光的大刀。那是个惯于行刑的人,两个水桶粗的腰身,手臂比太叔简的大腿还粗,腰上与臂上系着红绳,举刀的手稳如磐石,他面上的镇定正说明了他的专业。
眼睛是唯一流露情绪的地方,其中一丝怜悯:“您真的不换成跪姿吗?那样更顺利,也许能少点痛。”
太叔简眼睛望着不知何处,许是监斩棚顶飘着的一根丝带,许是天际蓦然出现的一片丝状白云:“谢谢小兄弟的好意,我相信你的刀足够锋利。”
不知饮过多少血,斩过多少人头的刀落下时,远处疾来一支箭,如横行的闪电撞上白亮的刀刃,发出响亮的铮鸣。紧接着白马台旁边的擎月楼顶发出异响,人们齐齐抬头,继而惊呼,在风雨里飘摇了几百年的青铜巨钟发出响彻云霄的钟声,雄浑洪亮,音波如水波层叠扩散开,震天动地,人们不自觉后退。
铜钟三响后,楼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这口象征福运的巨钟轰然掉落,庞大的身躯让它一路势不可挡,撞坏多层内台,砸烂数不清的柱子地板,最后落地时好似山崩地裂,掀起漫天尘土,遮蔽日光。
一时之间,擎月楼周围昏天暗地,如末日之境,所有人耳边,嗡鸣之声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