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胡贝的本意,他是想要一直沉默来着,以此抗议莫德尔对待自己的不公正。但看到莫德尔的脚直往那些门厅一看就富贵得耀人眼目的高档旅馆里走,他就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出声,今年攒下的薪水就都要保不住了:
“莫德尔,看在如今的经济形势每况愈下的份上,我们能不能节约一点,换个……嗯……更加经济的地方?”
“哦,更加经济,”显然,莫德尔今天一定爱死了这种表达方式,尽管它听上去让胡贝恼火极了,“你是想说我不配去住高级点的旅馆,只能和你在那种隔音奇差的小旅馆里厮混?”
“我没有这个意思,”胡贝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说什么错什么。要不是这次实在事关钱包,他干脆就闭嘴好了,“莫德尔,我是说我们得留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啊。谁知道经济下行的状况要持续多久?”
大约是总算认同了自己的说法,莫德尔的脚步临时一转,往旁边去了。胡贝又一次殷勤地想去接他手里的行李箱,被无情地挡了开去,还收获了一句格外酸溜溜的话:
“哼,莫德尔……我看你很少叫我‘□□’。”
“不是,我就是叫你‘莫德尔’顺口了……”胡贝忽然又一次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他终于恍然大悟了,“‘埃尔温’?‘□□’?莫德尔你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吧?你吃醋了?”
“我没有,滚!”
莫德尔挥舞行李箱朝胡贝砸过去,但这举动看起来很像欲盖弥彰,于是胡贝便哈哈大笑起来,活像只鹦鹉,在对配偶抖动一身鲜亮的羽毛:
“我明白了。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胡贝,你给我去死好了!”
耳朵根烧得滚烫的莫德尔操起行李箱开始追打胡贝,后者格外灵活地躲闪着,顺便把一连串过于欢快的笑声洒落在小巷里:
“你看你看,你自己还不是整天叫我‘胡贝’?我说什么来着?”
当他们终于寻到一处较为满意的住宿之所时,胡贝已经因为笑得太厉害,笑出了满脸的眼泪,而冻得脸颊生疼了。莫德尔对此不予任何同情:
“你活该。”
“别这么无情嘛,莫德尔,就一个称谓而已。”
在小旅馆略显狭小的前台那里,当莫德尔趴在登记簿上写名字时,胡贝又一次试图帮他拎起行李箱。然后被莫德尔眼明手快地阻止了。他决不是因为对这个讨人厌的胖子有任何一丝怜悯,纯粹是因为前台女人那圆圆的镜片后正射出相当不认同的视线,显然认为自己是在欺负残疾人。
胡贝倒觉得自己被剥夺了献殷勤的机会,旅馆狭窄的过道又不允许他和莫德尔并肩而行,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仿佛一只没捕到猎物,拖着尾巴回巢的狮子。
“就一个称谓?”
关上房门,莫德尔总算可以放肆地咆哮起来了。他把行李箱往墙角一甩,反身逼近胡贝,眼神威慑,逼得胡贝连连后退,一直被他逼到脊背直溜溜贴住了腻腻的粉墙。或许是有些破罐子破摔,又或许是命悬一线的危机感让他灵光一现,胡贝立即叫了起来:
“莫德尔,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和埃尔温有点什么关系吧?”
“我注意到你还在叫他‘埃尔温’!”
莫德尔自己都没意识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里面对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陌生人的人包含了多少敌意。但胡贝显然是意识到了,因为他嘬尖了嘴,试图在莫德尔抿成一道直线的唇上吻一下:
“好好好,我以后只叫他‘隆美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