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尔嘟囔着,继续低着头往前走去。胡贝不得不满腹狐疑地跟在他身后,心头暗自忐忑不安着。
“莫德尔,你到底在为什么不高兴?”
好在他们还可以回到旅店的房间里,然后胡贝有整整一晚上可以抓着莫德尔,要求他告知自己烦恼的原因。莫德尔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推搡着他:
“别闹,去你自己的床上睡去。”
要不是恐怕旅店的工作人员每天打扫卫生时看出端倪,胡贝真恨不得把两张单人床拼到一起去。两个人同处一室,呼吸相闻,却手脚不能相触,各自躺在单独的床上,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过去那段阴沉颓废的日子。于是他基本选择抱只枕头,一头钻进莫德尔的被窝里,后者通常骂骂咧咧,嫌弃他碍着自己睡觉。但他的手臂总是伸展开的,以和嘴上不相称的温情将自己圈在臂弯里。
“你要是不说我可就不走了。”
现在胡贝就这么胡搅蛮缠地赖在莫德尔的床上。莫德尔习惯性地侧躺着,给他让出点空间来。他们两个人裹在一卷暗黄的绒毯里。莫德尔的眼睛稍稍向下瞟就能看见胡贝那两条从毯子下端露出来的粗壮的腿。他慢慢把眼珠转上来,去看枕边胡贝笑吟吟的脸。
胡贝套上一件旧的差不多褪去了颜色的蓝睡衣,一双胖嘟嘟的脚灵活地扭动着,不知疲倦地往自己的脚踝上缠绕过去,每每被一脚踢开后又顽强不屈地追上来。要不是日益圆胖的脸蛋,缺失的左臂,还有眼角细细的皱纹,莫德尔觉得他和十八岁那年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凑上去亲吻胡贝的嘴唇,后者眉开眼笑地接下来,……。莫德尔面红耳赤地一肘子将他捣到一边,作势呸呸吐了几口:
“亲就好好亲,声音弄得这么夸张,口水流了人家一嘴。”
胡贝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放任莫德尔用武力解决问题了。无他,他打人实在太疼了,下手简直没轻没重,刚刚那一肘子差点撞碎了自己的肋骨。他腾起身子,抓住莫德尔的两只手,交叠着按过他的头顶,后者懒懒地任由他动手,蓝得像冬日墙角阴暗处积雪的眼眸清澈地望向恋人。
于是胡贝便千般柔情地吻了下去,……。
“因为我今天没进教堂,所以你不高兴了?要不明天一早我陪你再去一次?”
……
“都……都说了,不用。和这个没关系。”
中间都省略
“把眼睛给我闭上!”
莫德尔气势汹汹地一巴掌盖住胡贝的眼睛,后者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亲吻莫德尔的嘴唇。后者漫不经心地和他吻了一会儿,忽然又发出了一声白天那种叹息:
“和你在一起,我看我以后是上不了天堂了。”
搞了半天,他是为这件事烦恼啊。恍然大悟的胡贝赶紧拨开莫德尔的手,做出一副极度惊诧地表情直盯着他:
“天哪天哪,莫德尔,看看你说的什么话?要是咱们能住在一起,我天天都能让你爽得上天堂。”
“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莫德尔哭笑不得,习惯性地踢了胡贝的小腿肚子一脚。后者夸张地龇牙咧嘴,反而把莫德尔更紧地抱住了:
“我是说真的。你在担忧什么呢,莫德尔?无论是战争还是残疾都没有将我们两人分开,你以为宗教就会吗?放心吧,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们总是在一起。”
“胡贝……”莫德尔的手指搭在胡贝的手背上,慢慢钻进指缝间,扣住他的指头,“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挺讨厌你的。”
“啥?你说啥?”
胡贝差点惊得跳起来,险些把胸口上的莫德尔掀下去。后者不得不给了他一肘子让他安静点,否则互诉衷肠的气氛都要被破坏干净了:
“你先闭嘴,都让你搅和得要忘了想说什么了。我是说你这个人,虽然又胖又丑,又喜欢胡说八道,但认真起来,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不是,你和我解释清楚,啥叫又胖又丑?”胡贝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并且小小声咕哝了一句,“我可从没嫌弃过你又矮又脾气差啊。”
“我听见了,胡贝你死定了!”
莫德尔扑在胡贝身上,准备用暴力手段解决点问题。胡贝嗷嗷叫着试图解救自己:
“一言不合就打人,难道你还敢说你脾气好?”
两个人这一架从床上打到床下,又回到另一张床上,从天黑一直打到晨光熹微,其中一个才强撑着发涩的眼皮,哆嗦着颤巍巍的膝盖,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到门把手上,然后一头栽进被子里,抱着爱人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他们两人直到下午才打着哈欠出现在旅店大堂,迷迷瞪瞪地寻找食物。在晚上去教堂听布道时,莫德尔成功地和胡贝一起,在牧师冗长的宣讲中睡得昏天黑地。当然,他对此引以为耻,在余生中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在教堂里睡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