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他躺在那里,双眼空洞地睁开着,像被人捉住的小鸟那暗淡无神的眼睛,眼泪顺着他的眼角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没有一秒钟停歇,好像他变成了一块浸满水的海绵。胡贝甚至要不敢触碰他了。
“嘘嘘,别哭了,莫德尔,□□……”
胡贝松开了自己的钳制,在移开膝盖的时候颇有些犹豫。为了保住自己那受过罪的可怜的小兄弟,他小心翼翼地口口口莫德尔的口口之间,莫德尔没有任何的回应,好像他真的死去了一样。胡贝越发地惶恐起来,他轻手轻脚地搂住他,把自己的脸颊贴上去,轻轻地在那不断涌流的泪珠上啄了一下,又咸又苦。
可能是因为笼罩的一丝阴云散去的缘故,月光忽然澄澈起来,亮晶晶地洒向大地。白惨惨的影子消退了,月下的景致又一次归于美好,一切都像在轻薄的银雾中流转似的。胡贝试探着吻了吻莫德尔饱满的耳垂,然后把双唇贴上了那道湿湿的泪痕。
莫德尔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小心谨慎地朝胡贝看去。在银子似的月光下,胡贝的面孔又恢复了温和柔情的样子,一脸的焦急也不像是作假。然而莫德尔还是忍不住在他的怀抱里瑟瑟发抖,他一只手盖在了眼睛前,不想被胡贝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
幼狮急坏了,它不长的一生中面对过许多种情况:有的猎物会在它的尖牙利爪下瑟瑟求饶,它多半会视肚子的饥饿程度选择大度地放它一马,还是把它变成食物;有的猎物绝不低下头颅,坚决地负隅顽抗,而它也会尊重地击倒它,给它死亡的荣誉;甚至有的猎物会露出谄媚的神情,伏在地上祈求放过,幼狮会唾弃它们的骨气,然后毫不留情地扼住它们的咽喉。
可是面对一只哭哭啼啼的幼兽,谁来告诉自己要怎么办呀?
幼狮挨挨蹭蹭地挪到幼兽身旁,伸出舌头去舔它的眼泪。它使劲地舔着,想把眼泪舔舐干净。但直到口中满是咸涩的滋味,幼兽的眼睛还是湿漉漉水汪汪的。
它扑在幼兽身上,黏黏糊糊地蹭着它的头颈,收着爪子小心地用肉垫摩挲它身上的伤痕。幼兽终于恢复了一点活力,扭动着身子躲开它,挣扎着跳起来,脚步摇晃地想要逃离。幼狮连忙扑过去,紧紧箍着它,惶恐而坚定,并不肯松开。
“莫德尔,莫德尔……”
胡贝喃喃念着这名字,试着把莫德尔抱起来,让他依靠在自己肩头。莫德尔冷漠地垂着眼睛,任由他摆弄。好像时钟的指针被逆着方向拨了回去,一切倒退回那个晚上,那个晚上的莫德尔对他还是如此的冷淡漠然。
胡贝的手指在发冷,冷意顺着指尖一直延伸到脊柱。他们曾经这样身体相贴着,可却不像现在,仿佛灵魂之间隔着宽阔的银河。而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搂着怀里的□□。
他们曾经呼吸着同一片空气,被黑暗悲凉的秘密联结在一起。他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生命中的生命,灵魂中的灵魂。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刻画在心头的誓言远比唇齿间的承诺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然而现在,他亲手把这一切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