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圆脸胖子。”
莫德尔甚至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他连猜都懒得猜一下了。
“就是他啦,胖墩墩挺可爱的。真难为他,这种季节还能找到鲜花。”
赫芮塔倒是觉得胡贝这人挺有些浪漫之处,待朋友又十分热心肠,对他印象颇佳。
“胖墩墩这个词形容得最到位,”莫德尔莞尔一笑,“还是要谢谢你,愿意帮他照顾这些花。对了,他摘的是什么花?”
“山茶……”赫芮塔忍了又忍,到底没能忍住,还是喷笑出声,“红色的呢。”
同样看过《茶花女》的莫德尔手上一用力,一片花瓣便成了一团细碎的花泥,染红了他的指甲缝:
“胡贝!等战争结束,你就死定了!”
然而战争是不会很快结束的,反而因为时日延宕而愈发胶着。双方的军队都受够了整日蹲在战壕里,难以前进一步的状态。压抑过久的平静让渴望大决战的心情越发迫切,无论是法国还是德国。
这种情况下,作为“巴黎钥匙”扼守着巴黎东部门户的小城凡尔登,就成了双方瞩目的所在。无数的炮火倾泻在它的头顶,德国人渴望抽掉法国战线的支点,结束这场战争。
这样正好,躲在掩蔽壕里的日子实在让人憋闷。重返部队的莫德尔屏息凝神。沉重的炮弹击破了战壕的胸墙,里面的泥土彻彻底底被翻了一遍,最上面的混凝土预制板碎成了几块。窒息憋闷的气浪咆哮着冲进壕沟,挥舞着爪子,在每个人脸上不由分说地留下几道或深或浅的血痕。
几个新兵的脸色灰白着,又是呕吐又是哆嗦。他们缺乏经验,有时为了让他们振作,可能需要给他们几个耳光。随着天光破晓,炮弹的闪光不再强烈,但地雷的爆炸一刻没有止息,隆隆的震动让所有人恐惧地颤抖。他们明白,自己现在正躺在坟墓里,区别只在于上面有没有盖上薄薄一层土。
但莫德尔不这么觉得,他从未在战场上害怕过。即使炮轰让他的耳朵不大听得见了,即使他目力所及,能看到炮弹落在前沿阵地上,泥土喷泉一样往上翻涌。他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反而感到热血沸腾。
他还要爬过几个战壕,去关照自己的部下。其实也不过是露个脸,安抚一下士兵。但连长的出现总能让新兵心里安定一些。莫德尔知道,那些老兵可不欢迎自己,他们觉得自己激进的打法是在玩命,甚至还对上级打过自己的小报告。但莫德尔不在乎,时间会证明,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下一秒,法国人的机枪哒哒哒地响了起来,四下扫射着。铁丝网在子弹的倾泻下颤抖。炮兵部队在回击,隆隆的爆炸声在耳边轰鸣,像采矿时爆破的巨响。莫德尔抿紧了嘴唇,他相信这些带刺的铁网是坚固的,何况其中一部分还通了高压电。法国人会被挡回去。
子弹密密地从头顶飞过,□□枯燥单调地咔哒咔哒响着。莫德尔一时间甚至不合时宜地感到昏昏欲睡。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这种地方容不得半点纰漏。很快,莫德尔就为他的一时疏忽付出了代价,一颗炮弹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不知道是德国还是法国的炮弹,它炸开来,震颤着大地。
莫德尔感到一支重重的鞭子猛抽在自己的右腿上,但他顾不得许多,赶忙趁着炮击的间隙滚进弹坑里躲避起来。等到生命危险暂告结束,他才有空看一眼自己血淋淋的小腿,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受伤了。
受伤后的流程总是一样的,区别在于你是清醒还是昏迷着。上一次莫德尔人事不知,这一次他却醒着,于是任由护理员给他胸口又来了一针,预防破伤风,然后他被拖上担架,往野战医院送去。
这一次他脑子是清醒的,所以莫德尔暗暗下定决心,上次打穿的是肩膀,还不算要紧,这次受伤的可是腿,决不能由着那些医生给自己打麻药。谁都知道,野战医院的医生最喜欢动切除手术,毕竟简单的截掉可要比修修补补的工作来得容易多了。
自己可得保住自己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