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2 / 2)

萤火三部曲 易水莲花 1522 字 2020-12-30

女孩绽开一个苹果花一样活泼的笑容,她的甜笑很富有感染力,让胡贝暂时忘却了外面严寒的天气,冷酷的冰雪,他甚至能听到画眉的啼叫,杜鹃的歌唱,啄木鸟的欢笑。女孩端着那盘沾血的纱布往病房外走,忽又回过头,收敛起一点笑容看着胡贝:

“我叫赫芮塔,赫芮塔·胡伊森。”

她离开后,胡贝便又坐回莫德尔身边。人太多了,他不能去握莫德尔的手,不能伏在他耳边说一些悄悄话。他只能把沾湿了的棉球一下一下擦在他的唇上,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着。口不能言,思绪就开始肆无忌惮地飘荡,它莫名其妙地翻出一点浪花,让胡贝跟着浑身湿透一般打着寒战:如果那颗子弹再偏一点点,莫德尔因此死去了,自己要怎么办呢?

像有一把钝口的小刀,沿着胡贝的脊骨刺下去,迟钝地砍开骨面,顺着脊髓刮擦。他所有的骨头都在薄薄的一层皮下战栗,相互碰撞,咔哒咔哒连续作响。直到周围有人不耐地发出啧啧声,胡贝才发觉这是自己牙齿磕碰的可怕声响。

等赫芮塔忙完一圈后回来,莫德尔的床前已经空空荡荡了,胡贝不见了踪影。

战场上的友情是最微妙的东西。战事胶着时,他们可以围着火堆,分享一只烤鹅,彼此认为情谊超越恋人,可以尽情地相互依靠,抵御黑暗和敌人。但等到平静来临,这种感觉却又消失了,甚至有人不愿见到故友,以免回忆起那可以粉碎灵魂的痛苦。

赫芮塔摇摇脑袋,她见到过太多这样的故事,有时候可以在战场上一下子死掉反倒是种幸福。她本以为莫德尔和胡贝之间的故事会有所不同呢,毕竟很少有人会浪费宝贵的假期,来探望一个昏迷不醒的朋友。

然而这一次她估量错了。等她照管完其他病房的人,抱着许多染血的,沾着脓水的纱布往外走时,差点在走廊上迎头撞上不知何时回来的胡贝。那些医疗垃圾险些被她倒在胡贝身上。

“又见面了。”

胡贝眼疾手快地扶住赫芮塔,后者一眼就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东西,红红的一片。

“我以为你走了呢,”赫芮塔那些纱布扔到充当垃圾箱的板条箱里,又去细看胡贝拿着的东西,“咦?你从哪里找到的花?这个季节还有花?我在医院工作这么久都没发现。”

“现在去看也没啦,那地方就一丛山茶,都让我薅秃了。”

胡贝笑嘻嘻地晃晃那几枝新鲜的,红艳艳的山茶花。尽管枝上滴着雪水,花瓣打着蔫,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鲜花。

“帮你找个瓶子放起来呀。”小女孩没有不喜欢鲜花的,也没有不喜欢浪漫的。赫芮塔蹦蹦跳跳,左翻右找,最后掏出一只药剂用光的玻璃瓶。她献宝一样往胡贝眼前一放,又往里面加了点水,“你们感情可真好,你简直不像来看战友,倒像是,唔,来看未婚妻似的。”

胡贝用匕首小心地将花枝底部修成斜切口,把它们一起插在药剂瓶里。这让他有了点温馨暖热的感觉。他又想起军校里暖风习习的夏日薄暮,莫德尔和自己躺在隐蔽的树荫下。一时间手触碰到一旁沉重的灰色石头,暖暖的。

他们谁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透明如玻璃穹顶一般的天空。旁边盛开的高大玫瑰树上扑簌簌落下一捧花瓣,一片、两片……落在莫德尔的眉心和脸颊上。自己伸手帮他摘掉的同时,理所当然地俯身过去,收取一个吻作为补偿……

“是山茶呀,”赫芮塔还在研究那几朵花,两腮鼓出来,挺不服气的模样,显然在介怀自己竟没能比胡贝这个外来人早一步发现这些花的存在,“放心吧,我每天都帮你换水。你朋友醒来看到它,一定会很惊讶的。”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抿嘴就笑开了花:

“山茶,山茶……嘻嘻,茶花女吗?”

胡贝嗤地一声,终于被逗乐了。他从瓶里拔出水淋淋的一枝花,擦擦干净,放到莫德尔的枕头上,让花朵贴在他的鬓角。娇艳的红映出朦胧的微光,似乎点染了莫德尔的面颊,让他苍白的皮肤一时有了血色。

“嘘,看,红色的山茶花哟。”

胡贝竖一根指头在嘴唇前。赫芮塔简直乐不可支,她跺着脚,几乎要笑得滑坐在地上了:

“哟,不行了,肚子疼。你这个人,真促狭!你朋友醒来会生气的。”

“他又不会真的生我的气,一点都不会。”

胡贝眯着眼睛,笑得又自信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