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兽独自舔舐着伤口,对背对自己,不安地动来动去的幼狮无动于衷。它舔了好一阵子,确定不会再有血流出,自己的体力也稍微恢复一点后,这才咪呜一声转向幼狮:
“衣服。”
“哦哦。”
胡贝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衣服递了过去。他甚至过分殷勤地想帮莫德尔穿上,结果被冰冷冷的一眼瞪了回去。
看着莫德尔手指颤抖地一颗一颗扣上纽扣,不甚柔软的布料掩藏住了近乎凌虐的痕迹,他忽然愧疚得无以复加,感觉自己罪恶昭彰。他想求得原谅,却又很清楚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没关系”就能解决的问题,只好继续沉默下去。
气呼呼的幼兽因为体力耗尽而两条后腿直抖,勉勉强强站起身,肌肉又叫嚣着酸痛,不禁软绵绵地往下一倒。
多亏幼狮眼疾手快,手忙脚乱地冲过去,一口叼住了它的脖颈,这才没有让它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幼兽觉得丢了颜面,故作凶狠地呜呜了起来,挥舞着爪子让幼狮放开它。
“我自己能走。”
“就别逞强了,你站着都困难。”
胡贝的一只手揽在莫德尔的腰上,后者的手推在他的肩上,反而有些欲拒还迎。他们彼此注视着,一时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莫德尔没有受过如此温情脉脉的待遇,胡贝没有容许自己如此温情脉脉地对待过别人。最后还是莫德尔先把脸往后仰,避开了胡贝专注的凝视。胡贝的手指僵了僵,怅然若失的情绪慢慢笼罩了他的周身。
“这像什么样子?”
莫德尔的嘴里咕哝着,依旧别着眼睛不去看胡贝。后者酸楚自怜的心绪渐渐膨胀起来,像个被越吹越大的肥皂泡。
“我可以抱你……”一句话没说完,幼狮就被幼兽瞪得险些后退,只好迅速改口,“背也行啊。”
“胡说八道!”幼兽炸成了蓬松的毛球,只是长长蓬蓬的卷毛不能掩饰它腿部的颤抖,于是它只好妥协地把前爪搭在了幼狮的肩胛骨上,“你……你扶着我吧。”
“哦……哦哦!”
受宠若惊地胡贝连忙拉过莫德尔的一只手,架在自己的肩上。他从侧面看过去,莫德尔的一半脸隐在沉沉的夜幕中,另一半却好像东方渐白时黎明之中那朦胧的微光。
他们站在黎明与黑暗的边界上。
两个人依偎扶掖着走出黑暗逼仄的小屋。外面是一片璀璨的星空,夜空是青瓷色的,星星安静地眨着眼,眼里仿佛凝着无数凝冻的雪片。少年相互依靠的背影被黑暗变成了永恒的浮雕,拉成了长长的一线。一只萤火虫从枝丫交叉的小树林中飞出,在他们身后画出翩跹的舞步,贡献出一点微薄的光芒。
“那个……”
幼狮驮着幼兽,踏过汁水丰沛的草叶,趾爪间留下清新的香气。幼兽毛茸茸的脑袋靠着它,蓝盈盈的双眼睁开一条细线,专心致志地看着脚下的路。幼狮又闻到了金盏花的味道,被剪下来放在盛水的花瓶里太长时间,根须沤烂了的气味。
“嗯?”
“你得洗个澡。”
胡贝的手指动了动,想要理一理莫德尔那干结成一团的头发。但他不敢,只好把蠢蠢欲动的指甲往掌心里藏了藏。
“我知道。”
莫德尔的眼睛垂得几乎要看不见了,但那只露出一线的蓝却像是墓地中飘荡的火,灼灼地燃烧着。
“不能去澡堂,会被人发现你……”
不难想象,莫德尔身上的痕迹被人看见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往那边走,我知道哪里能洗澡。”
莫德尔不想在这些事上显得熟练,但他就是什么都知道。他恨自己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