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放下叉子,单膝跪坐在沙发上,拿过毛巾为他擦头发,手下力度轻柔。
明明是温馨的画面,气氛却凝结。
她透过毛巾揉弄着万昭的黑发,细软的触感像是把刷子,无一不搔在她心头。
突然俯身过去,趴在万昭后背上,双手环过他胸膛,埋在脖颈处。
沐浴露是栀子香味,掩盖住他原本的皂角香,原是缱绻的味道,在他身上却有些冷冽。
唐星闭起眼,浓密的眼睫遮掩住依恋信赖。
“阿昭,我们谈谈吧。”
二人体温交缠,檀口呼出的热气打在颈侧,仍带着蛋糕的香甜,旖旎之下,引的心头火骤起。
却又因这一句话凉了个透,凤眼无焦距,身体僵硬一瞬又放松下来“谈什么。”
“谈我们分开的这几年,我想知道我都错过了什么。”
少年的成长,苦痛的折磨。
万昭顿了顿,眼睛漫上迷茫“几年?是啊,是几年”
唐星听着他渺茫的语气,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喉头一哽,热气漫上眼眸。
每个世界的流速都不相同,甚至可能相对静止,她最清楚不过。
加重了环抱住他的力度,唐星压下酸涩,继续说着,温软的声音似蛊惑。
“阿昭,我想听你说,无论什么,我都想知道,包括我离开的时候。”
万昭的性子便是如此,什么都压在心底,不愿宣之于口。
可如今凤眼突然睁大,因着那一句‘离开’,陡然想起从前,那时的撕心裂肺仿佛重演,将他撕扯。
胸腔剧烈起伏,呼吸间犹如带着刀子,刮过他每分每寸。
他忽然转过身,将唐星压在身下,双手抓住她肩膀,神情宛若疯魔“离开?你还想去哪?你还想去哪啊!”
突如其来的癫狂,把唐星吓的噤声,肩膀隐痛,却只怔怔的看着他。
亲眼看见他身上怨气涌现,逐渐充盈整个房间,凤眼漆黑,像是深渊,吸引着她跳下去。
黑发生长,滑落在身前,将二人的视线困在一处。
久困的野兽被放出牢笼,张牙利爪的返还着曾经受到的伤害。
“你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找你找了几千个世界,上百个年头?”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我找不到你,害怕时间太久,你早已入了轮回不记得我,害怕害怕你爱上其他人。”
“你怎么忍心?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不声不响的离开?”
“那日的场景每时每刻折磨着我,如今犹在,这是你想知道的吗?”
当初满目的红色,在日复一日的重复提醒下,终成了汪洋血海。
声嘶力竭逐渐平息,当所有都宣之于口后,剩下的只有满腔的空洞与怅然。
他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怎么做,不断的话语似质问、似呢喃。
“你说过爱我的,怎么舍得你是在骗我吗?骗子骗子你骗我吧,骗骗我吧”
伏在上方的万昭黑发披散,外加浓雾缭绕,挡住了唐星所有视线。
也看不见窗外本晴朗的天已然乌云密布,闷雷滚滚。
她只看见万昭额上的火纹,在黑暗中熠熠生光,恍若炙热燃烧的火焰,下一秒就要将她灼烧。
唐星说不出话,只眼角的泪不曾断线,浸湿鬓发。
原来自认为为他好的,全都是错的,全都是伤害。
忽有水声,一颗颗滴落在胸前,穿过胸膛落在心头,让她发疼。
她颤颤伸出手,撩起万昭黑发,掖在他耳后,露出那双漆黑的眼与通红的眼角。
那里蓄满了水,是他从没有展示过的脆弱。
“阿昭,对不起,是我错了,真的对不起。”
话头说出口,止不住的还有哽咽,她断断续续说着曾经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到最后语不成句,抽噎着,只剩下了对不起。
她双手捂着脸,止不住哭泣,愧疚与绝望如海潮,仿佛回到了她刚回来的那天。
哭声入耳,迟来的解释与道歉让他怔然,感受着手下肩头颤动,忽然不知所措。
本能的心痛,伸手揩拭她鬓边的泪痕,可那里早已湿透,甚至还在源源不断渗出。
他俯身下去,隔着唐星的双手,与之额头相抵,殷红的唇轻轻啄吻,给予二人慰藉。
哭声渐消,空荡寂静的房间又撒进阳光,只偶尔传来短短几声抽噎。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路上行人感叹两句天气无常。
万昭抚慰了很久,那蒙着的双手才悄悄打开条缝。
两双红红的眼睛相对,尤其是唐星的,哭的像一双兔眼。
可刚对视一眼,那双手又委屈的合在了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肯蜷曲起手指,露出一张哭花了的小脸。
转而抓住万昭垂在一旁的长发。
带着浓重鼻音,水润的双眼小心翼翼瞧着他脸色,委屈讨好着开口“阿昭,对不起,我后悔了,当初不应该支走你,不应该什么都不告诉你,我真的后悔了。”
又轻轻拽了拽他头发,眼巴巴的“我知道错了,别怪我了。”
许是穿越时染上的习惯,此时轻轻的语调里带上了些吴侬软语。
加上可怜兮兮的眼神,再硬的心肠也软了。
万昭认命的叹了口气,他们两个之间,讨债的永远都是唐星。
一一吻去她脸上泪痕,声音喑哑,带了些无可奈何“不怪了不怪了。”
那些执迷,在心爱之人的哭啕面前,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海上的一根浮木,没有方向,居无定所。
从前是,被抛弃背叛后更是。
可如今发现,身下的人,似乎也是海里的一员,无辜的被卷进海里。
被卷卷浪潮打翻,唯有抓住浮木,才能回归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