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扬州屡有骚动,亦是绝难动摇古家根基,更何况古箫的秉性,亦非知难而退之辈,何至于此,古千秋闭口不谈,问及古箫,只是摇头不知。
自从封山消息传出,古箫常常独自游走在广陵城大街小巷,深夜里坐在树下沉思。卞锷心中清楚古箫困顿,正是志在四方的年纪,却要从此在这陈旧的古家大宅终老一生,心中必然万般惆怅。
喧闹的广陵街头,酒肆林立,古箫正与卞锷在此对饮。
突然一匹受惊的烈马奔入闹市,横冲直撞,惊得百姓四散奔走,避之不及。
古箫饮尽杯中酒,纵身跃出窗棂,跳上马背,勒紧缰绳,眼中精光一闪,烈马大骇,乖顺的安静了下来。
四周百姓摆手称赞,古箫示意将马迁走,转身又回到了座位上。
卞锷笑道:“封山退隐,不知日后还有谁能守护广陵?”古箫竟是无力道:“古家护得广陵一时,护不得广陵一世。”卞锷道:“此话却不似大公子说的出。”古箫道:“封山之后,九州再无大公子之名。”卞锷道:“大公子甘心从此归隐铜山?”古箫道:“古家隐世千年,本不该为世人所知,醉心武学,才是古家人的毕生所求。”
卞锷道:“古家封山,广陵必乱。”
广陵南北对冲所在,鱼龙混杂,又有漕运丰利,北地诸雄虎视眈眈,南国豪强垂涎三尺,历来纷争不断。
古家名噪九州,天下人忌于古家强横不敢在广陵滋事,蛰伏待机四十年,为的,便是等到这一天。
古家封山退隐,或许便是不愿再立于风口浪尖,众矢之的。
古箫不发一语,二人长坐酒肆之中,各怀心事。
孤山别苑,欧老先生在李三与琴难测的悉心照料下,伤势渐好。
苏岫不喜人多,将柳家奴婢皆喝退出孤山,偌大的别苑,便只有四人。
琴难测料理三餐日常,李三依旧挑水劈柴,打扫庭院,四人过得平静祥和。
小主独自乘舟来到孤山前,正见李三在门前修理桌椅,带着一顶草帽,粗布麻衣,袖子挽起三分,毛巾披在肩头,不时用来擦汗。
小主不急于上前,靠在树下,便这么不远不近的看着。
二人分开两边,一语不发。
亦不知过了多久,小主站的累了,终于走到李三身前。
李三不曾抬头,只是道:“既然来了,为何要站在那里?”小主道:“我在想,究竟哪一个才是你?”李三道:“说的哪般胡话!我人在此地,自然是真的。”小主道:“那你人在蜃江时,便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快活三?”
李三将修好的椅子拉到小主身后,将她按了上去,不住的点头道:“不枉我费心费力,总算还可以用。”
小主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问道:“你来扬州,所为何事?”李三坐到小主对面,道:“你来找我,为的便是问我此事?”
小主温声道:“我是在想当日是否真的该杀了你。”李三张开双臂,道:“我人在此处,你若想取我性命,大可拿去。”
眉宇间夹杂的自大与狂妄,与快活三如出一辙,小主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不曾出手。
李三呵呵笑道:“早便与你说过,你杀不得我。”
小主问道:“王靖亦是死在你手中?”李三点头道:“王靖飞扬跋扈,仇家满天下,必死无疑,我只是早些送他上路。”小主哼了一声,道:“王靖松江豪杰,抗倭保民,纵是他行事嚣张,教训一番便可,你擅杀我扬州儿郎,才是该死。”
李三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你又非古家人,为何要理会这等闲事。”
金陵罹难,扬州守护剑神陨落,北地诸雄蜂拥而至,在扬州肆意妄为,涂炭生灵。幸有古千秋力挽狂澜,还扬州清平。
此后二十年间,古家子弟兢兢业业把守扬州门户,使得北地人氏只能望洋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