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时楚门已空寰(三)(1 / 2)

小主为欧老先生斟满酒杯,道:“先生,他是个无幸浪子,寡情薄意,不须渡他,我们饮酒。”

欧老先生饮下杯中老酒,道“小丫头,你又是何人?”小主道:“晚辈住在十里外的竹林,有一间茶舍,名为水云漫,平日里客人们常唤我作水云小主。”欧老先生点头道云漫,真是好名字。”小主道:“先生若是喜欢,可以来品茶,晚辈正好尽地主之谊。”欧老先生笑道:“二十年前十里外的竹林似乎是楚家的别苑,楚家倾覆多年,你如何得来的这竹林?”小主道:“金陵罹难,楚家的产业尽数被柳家留下,晚辈初来金陵之时,多得柳家照顾,这十里竹林,便是从柳家购得。”

欧老先生道:“看你模样并非扬州人氏,可是来自西域?”小主呵呵笑道:“先生可还知道何事?”欧老先生道:“水气遮眼,云雾蔽目,看不透,看不透。”小主哈哈笑道:“晚辈并非独自一人来此,自有结伴之人同来。”欧老先生道:“你住在楚家别苑,可是仰慕剑神之名?”小主道:“剑神前辈风华绝代,试问世间何人不仰慕?”欧老先生遥望夜色,道:“不错,剑神天下无双,如这璀璨星河,耀眼夺目!只是如此人物,为何要陨落?”李三沉思道:“或许剑神的死,才是最绚烂的一刹那。”

欧老先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两个小辈听:“金陵邑内充斥太多仇怨,你们不应该来这里。”小主道:“先生何故突然自悲,莫非是又害了魔怔?”欧老先生道:“皆是前朝的恩怨,不应再贻害后人。”小主笑道:“这仇怨,终要有人了结,还金陵一个清平世道。”欧老先生脸上又恢复笑容,道:“既然如此,老朽无需多言,能与你二人相遇,实属难得,小丫头,让老板再端几坛好酒上来,金陵的美酒,不可错过。”

摊主识趣的端出来几坛陈酿,小主一一斟满,船头的歌伎琵琶声又起,唱的是前朝的小曲“宦游人”。

曲声中,三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直到子时将近。

欧老先生大呼畅快,已有几分醉意。

摊主见欧老先生年事已高,劝阻道:“老人家,此乃老酒,还是少饮些。”小主笑道:“先生高兴,多饮一些亦是无事。”欧老先生拍了拍两个小辈的肩膀,道:“当年我与楚大哥在秦淮河把酒言欢,历历在目,如今故地重游,又遇到你二人,天不负我。”李三笑道:“先生,你饮醉了。”

欧老先生笑了笑,站起身来,道:“人终有一老,败给你们两个小辈,哈哈。”小主起身欲是搀扶,李三一把拦住。欧老先生仰天道:“知音难觅,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小主问道:“先生欲往何处去?”欧老先生道:“一时亦是无去处,随风而走,多拾些昔年破碎,聊以慰藉残生罢了。”小主不舍,道:“先生若是空闲,定要再来金陵。”欧老先生见小主模样,心生怜意,道:“小丫头,老朽只是出去走走而已,你何故如此这般。”小主眨了眨眼睛,笑道:“那晚辈自在水云漫恭候大驾,先生一定要回来。”

欧老先生点点头,道:“就此别过,日后再见。”说罢,身形一动,欧老先生已经在了十几步外。

身姿苍劲,只是昏暗中,带着苦涩的孤独,纵然入道,也依旧是形单影只。

欧老先生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小主才回过头来,道:“先生苦命之人,真教人惋惜。”李三自顾饮酒,道:“我亦是命苦之人,为何不见你怜惜我?”小主微怔,两眼弯成两道月牙,道:“温柔乡枕不复醒,真不知你如何命苦?”李三痴笑道:“温柔乡枕不复醒,终有梦觉奈若何?”小主嗤笑道:“没羞没臊。”

小摊此时已经没了生意,摊主靠在一边,无聊的拨弄着炉火。

李三饮咽下最后一杯,长舒一气,起身道:“曲终人散,这酒已饮过,我亦是该寻些乐趣去了。”小主起身问道:“你又要去何处?”李三道:“自是找温柔乡慰藉长夜。”小主眼波一动,道:“温柔乡何须再找?”李三愣了愣,问道:“你?”小主笑道:“你且还挑剔不成?”李三打量了小主一番,摇了摇头,道:“不够温柔,不够温柔。”

小主眉毛一挑,道:“惺惺作态,我却不信你心无歹念!”

说罢,小主走到岸边,对着画舫中的歌伎说了几句,便朝着李三招手。

李三慢悠悠的走过来,盯着歌伎道:“如此美人,却是少有。”小主道:“今夜教本姑娘尽兴,明日将她送你便是。”

李三瞟了瞟画舫后面的艄公,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小主问道:“怕了?”

李三哈哈一笑,大步迈了上去。

两人上得画舫,艄公解开绳子,撑船驶入了秦淮河中。

歌伎仍旧在弹着曲子,李三坐在窗边,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双眼一片迷离。

小主靠在对窗,李三问道:“我们要去何处?”小主笑道:“秦淮夜色迷人,带你走走,上了贼船,下去却不容易。”李三道:“贼船而已,坐过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