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藜在一个小诊所处理了伤口,但他的肤色本就白皙,稍微有点伤痕都很容易看出来,于是他又买了一沓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眼角的淤青则用创口贴粘上了。他去到维修门店,里面没人,这时候莳莘来电话告诉他修理师傅已经到了。
回家路上,他顺道去菜市场买了几条鱼,莳莘平时在家太节俭,都快瘦脱相了,他决定趁这个寒假在家,好好给莳莘补补身体。
莳莘开门看见莳藜和出门时完全不同的样子,吓了一跳,“儿子,怎么了这是?”
“走路没注意,摔坑里了,就前面修路挖的一个土坑,挺深的。”莳藜的表情隐藏在口罩下,只露一双诚恳的眼睛。
“怎么会摔到眼睛呢?”
“坑里面有块凸出来的石头,估计不小心磕到了,我都没啥感觉。”莳藜把手中的袋子放在玄关处,换鞋。
“买的啥?”
“鱼呢,李阿婆还特意送了我一条小鱼。”
“哈哈哈,可能是太久没看到你了。”莳莘把装了鱼的口袋拎进厨房,“街坊邻居都喜欢你,每次我去买什么东西,他们都要问问你呢。”
莳藜眼睫颤了颤,“是么,他们都挺好的。”
“阿藜,来,这鱼你想吃清蒸还是红烧?”
“我来做吧,妈,你休息去。”
“你这才放假第一天,就要做饭啦?”
“做好我叫你。”
“那行吧,让妈尝尝你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暖气修好后,房间内又热和起来,莳藜只穿一件无帽橄榄绿卫衣和黑色长裤,卫衣有些大,松松垮垮地遮住屁股,背后还印着一个奇奇怪怪的logo,看起来不太像他的风格,莳莘看了眼莳藜在厨房准备食材的背影,短暂的停顿了会儿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炒菜的时候厨房很热,莳藜还穿着长袖的围裙,额头上凝着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不小心碰到了一些伤口,有点疼,但他没管,疼痛反倒让他清醒,让他能思考最近发生的和接下来要面对的一系列事情。
他和许祎玟在一起了。
他们抱过,也亲过。
而这些在过去数不清的天日里,都只存在于痴缠的梦境中。
既然以前的痴心妄想如今已成既定现实,逃避二字就彻底被他移出了人生字典。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对莳莘的刺激减轻到最小。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能撑起一把□□,把他在乎的人都护在伞下,可是今天的事却告诉他,你还不够格。和蛮横的人讲不了道理,而那些嘴碎的人也不会因为你的澄清就停止对八卦和流言的热衷。
所以呢。
“别管那么多,你只需要看着他就好。”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声音。
许祎玟第一次进手榴弹舞室上课是莳藜陪着去的,他上的是少儿班,里面有不少小学生,父母就在舞室外面的玻璃门前看着,互相赞美着对方的孩子,莳藜左耳进右耳出,目光一直落在最后一排始终跟不上节奏汗水浸湿了后背的少年身上,直到他听见有人说——
“那个孩子是你们谁家的?好像没见过。挺高的,估计上初中了吧?”
“所以舞蹈还是需要天赋的,那孩子不是跳舞的料啊,拍子都听不到。”
“是啊,我家孩子五岁就能在家跟着电视机里面的舞蹈演员跳了。”
“我经常听我家宝贝夸你儿子呢,说是班上最厉害的。”
“过奖了哈哈哈,他就是很有天赋。”
“确实,有些才艺光靠努力是达不到顶尖的。”
“那个新来的孩子是不是有点肢体不协调啊,看他跳着好费劲。”
“估计就是不协调才送来训练的吧。”
……
那是莳藜第一次觉得别人的话语那么刺耳。父亲去世后,母亲改嫁后,他也听到了很多难听的传闻,可他知道那些人本性如此,从来不会去看事情的真相,只会道听途说,在那样的小地方,他不能强求人们有很高的素质,更何况他知道那些都是谣言,不是真的,莳莘也一直教育他不必和没有判断能力的人做无谓争论,浪费时间。
可舞室这些家长,好歹也算能把孩子送来兴趣班的有远见的家长,好歹也是亲眼看见别人的努力的成年人,为什么就要对努力的一面不屑一顾反倒是只看见他肢体不协调呢?是因为优越感吗?啊,你看,那个初中生还没我家才上小学的孩子跳得好。是这样吗。
这个世界,从什么时候开始,天赋成了最重要的因素了?
“叔叔阿姨。”莳藜用那双无辜又澄澈的眼睛看着旁边的这群大人,歪头一笑,“你们吵到我了。”
莳莘经常说莳藜是个极能隐藏自己情绪的小孩,可那一次,他莫名的,就想要反击。
于是,在大人们并不友好的目光中,他远离了那面能看清舞室里面一切情况的玻璃,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着。
前台负责课程咨询的是一个脾气温和的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姐姐,她听见了刚刚的对话,端了杯果汁过来,在莳藜身旁坐下。
“那是你弟弟吧?”
莳藜没心喝要果汁,但还是说了声谢谢,然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