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闻言亦是默然,无言以对。
太夫人见状又道:古往今来多少将相王侯,最终还不是因为女人而败了名望、毁了声誉,甚至于丢掉性命说到底,这世上任何男人,再有名望再有地位,最终也会心系一个女人,或者心系好几个。
出岫摇头:我没那么好,只要我深居简出,一定能避免这些事再过几年我人老珠黄,也就没这么多是非了。
红颜虽易老,怕只怕他们并不仅仅是爱慕你的容颜。太夫人看向出岫,颇为遗憾地道:你是个好媳妇,也很守规矩,尤其是选择支持慕王,这一路走来辛苦艰难我都看在眼里。好孩子,你受苦也受够了,换个身份改嫁罢。
母亲!您真的要赶我走?出岫大惊,未曾想到太夫人竟会撂出这句话来。
太夫人又怎会舍得,只一径唏嘘:我自己三十岁上守寡,都觉得辛苦异常,更何况辞儿死时你才十七岁,这么多年了,你为云氏已做得足够多,我早已不恨了。往后你人生还长,应该找个男人疼你爱你,好好照顾你。
太夫人眼中忽而闪现隐隐的水光,却很快消失于无踪:自从你病后,承儿已开始接手庶务,这半年来他做得不错。趁我老太婆还有一口气在,好生培养他一把,往后云氏也算后继有人。至于你,是该功成身退了
听到此处,出岫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连忙摇头道:不!我谁都不嫁我要守着侯爷,守着云氏。
傻孩子。太夫人轻轻握上她的柔荑:今日你被明璎认出来,明氏岂会善罢甘休?过不了多久,你是晗初的事便会闹得天下皆知那些流言蜚语你可承受得住?世人会如何看这座贞节牌坊?
太夫人没等出岫回话,已是自问自答:假死脱身,这是最好的法子。逝者为大,没有人会去说道一个死人。只有你死了,才不会再受到伤害,辞儿九泉之下才能安息你还是更名改嫁罢。
如果要让出岫夫人四个字永葆节烈,成为云氏一族甚至天下女性的楷模,出岫须付出太多太多,后半生必然要孀居度过。她唯有假死,更名换姓,这不仅能保住云氏当家主母的好名声,也不耽误出岫再嫁。
这个主意,太夫人已想了很久。自从出岫大病开始,聂沛潇和沈予纷纷来探病,她便知道,这个媳妇她留不久了。私心里也曾想过要让出岫永远留在云氏,为爱子云辞恪守一辈子;可这并非云辞生前所愿,将心比心,太夫人自己守了半辈子寡,含辛茹苦支撑云氏一族,她不想让出岫步她的后尘。
可出岫哪里肯愿意改嫁?一味垂着泪,如沧海明珠般颗颗掉落在面前的碟子里,不消片刻便积成一潭浅水,犹如初见云辞时夜中沉琴的那泓泉。
我不想离开。出岫以袖拭泪,坚定地道:您别再劝我了
傻孩子。太夫人软语再道:如今你这么坚定不移,是因为没人勉强你。可你想过没有,诚王是天授皇帝的亲弟弟,他若要用强权,你能逃得了吗?
他不会的。出岫抽噎着道:诚王殿下不是这种人。
咱们只是做个假设,如今天授帝初初登基,又是膝下无嗣,倘若他哪天忽然出了意外,这皇位多半会由诚王继承届时诚王做了皇帝,若还是对你念念不忘,你能抵挡一国之君的情爱攻势吗?你不从,他便拿云氏出气,又该如何是好?虽说这事不大可能发生,但太夫人这个假设实在犀利。
那我唯有一死。出岫想都不想,干脆地回道:没人能迫得了我。
只怕到时候你想死都死不成。太夫人感慨万分:俗语有云寡妇门前是非多,如今看着诚王是很尊重你,可即便没有他,还会有其他人,你能一一抵挡得了?
出岫秀眉深深蹙起,她已不知该如何回话。
似你这样的容貌和性子,又没有夫君护着,少不得遭人觊觎。若想少些麻烦,最好的法子还是嫁人。太夫人深深看了出岫一眼,又笑起来:若要论身份地位,把你交给聂九我最放心不过,他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必能护你周全。但是
说到这个但是,太夫人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笑问:离开云氏,嫁给皇族宗亲,你能适应吗?
出岫迟疑一瞬,摇头否认:我不喜欢。
是不喜欢聂沛潇?还是不喜欢嫁给皇族宗亲?出岫没有挑明,太夫人也没再多问,只徐徐起身再笑:人老了难免罗嗦,说话管不住自己。我只是说说,你随意听罢。
言罢她已撇下出岫,径自出了膳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