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皮赖脸,大虞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言铮拧眉,他还哄骗妹妹将保命的软猬甲给了他,心思深沉毒辣,留有此人后患无穷,言铮冷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陆望出京那天你就该死了。”
他的杀意很浓,下意识和条件反射告诉薛城应该要想尽一切办法去躲了,可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动未动,言铮头顶那片遥远的云彩和蓝天忽然让他他明白,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令牌才来的,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如果言铮还没有接到她,那她仍处于危险之他一定要出现帮她,如果她已经安全,至少想再见她一面。至于见了面该说什么,是该夸她计谋绝妙还是赌咒发誓说她心思狠毒?他还没想好。
如果言铮说要杀他,言嵘一定会出来的吧?
视线移向了不远处停留的马车上,侍卫严阵以待守在一边,而马车窗框紧紧闭合,没有任何要打开的动静,薛城一直盯着那里,试图透过窗户看到后面那个他想见的人。
余光看到了高高举起正欲下的银枪,薛城倒数着他还留有的时间,想给言嵘多一些时间,只要时间足够,她就一定会出现的吧。
枪头扎进肩头,薛城攥住枪头,血肉骨骼顽强抵抗着尖锐,冒出的鲜血湿滑、粘腻,顿时染红了他的手,可是那扇窗户一直都没有打开。
再往深了扎,他的右手臂可就真废了,他咬牙等着最后那个时刻的到来,他的确是在赌,拿自己去赌她心里的分量,他总是不信邪,一次次的背叛与伤害不能让他死心,稍稍一点温柔就会重新唤醒他期盼的眼光,大概是没真的输过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父皇对他责罚甚多,每次闯祸都是痛下打手不曾心软,打死高衙内的那次鞭刑,痛得他差点咬舌自尽,可父皇最终将自己遣至幽州,打下了军基础。
大哥屡次下了杀他的命令,最终还是替他挡了一箭死在他怀里。修羽嫉妒扭曲,最后扎向他胸膛的刀还是偏了方向。他好像一直在被伤害,可一直都没输。
那这次他用尽全部心力去爱的人,难道会让他输么?
言铮将银枪拔出来,留下他肩膀的一个血窟窿潺潺冒着血,言嵘没有出现。他无意识地去碰那个伤口,思绪不知怎么的就飘远了,今天的天空真蓝啊,那个侍卫躺在地上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他肯定觉得死得其所,他从自己安排的小医坊跌跌撞撞跑出来,居然还是比自己先找到了言嵘离开的路线,用尽他最后一点心力送他大梁的公主回家,哪怕他自己倒在回家的路上。
现在,公主真的要回家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从他的生命里离开之后便再也不会出现在大虞。
银枪重又举起,这次对准的是他的咽喉。薛城不认为言铮会偏差到哪里去,他指的是咽喉,那就不会是下巴。
言铮猛地往下用力,死亡就在那瞬间在薛城的瞳孔里放大,“王兄——饶他一命吧,他曾救过关百初。”银枪没有如期下来,可薛城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就碎了。
死他倒是不怕,只怕死得不值得,若是言嵘一直不开口也就罢了,以她的性格定是强忍着不愿开口,如果他真的死在了这里,那在她心里就是最深的烙印,她再也不会忘掉他。
可她没有,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言铮杀他,她惩罚了他、又放弃了他,最终依然会忘掉他,他能想象到为什么言嵘愿意出言相救,他救出了关百初,所以她不想欠他的人情,任何与他有关的事物她都想忘掉,人情还了她就可以安心地将他忘在脑后、丢在大虞了。
他不要,他宁愿死了却活在她的记忆里。
手背上传来难以言喻的刺痛,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手痛还是心更痛,“算你走运。”这四个字响在他头顶。
“你不就是为了此物才追到这里的么,还给你了,朝局再见。”末了他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还能活的话。”令牌无声地在地上,说话之人却缓步离去再也没有投来一眼。
而那辆马车的窗户,一直到车轮重新转动、甚至离开、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都没有打开,哪怕一次。
泪幕模糊了视线,薛城一个人躺在那里流血,周遭尸体横七竖八堆了一地,尽是死寂。李江和渡衣带着人重新找到他的时候,薛城已经快晕厥过去了,李江扶他起来给他拍背,拍了好几次才让他吐出了剩余淤血,随着弯腰吐尽残血,情绪终于排山倒海压到了一切,薛城放声大哭。